行军大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气,混着呕吐物的酸腐味。
王君廓首挺挺躺在行军榻上,面色青灰如生铁,十指蜷曲成诡异的鹰爪状扣在床沿,指甲缝里渗着血丝。
暗褐色的血迹从嘴角蜿蜒到脖颈,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帐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更衬得帐内死寂如坟。
裴行俭半跪在尸体旁,用银刀尖挑起一点凝固在唇边的黑血,凑到鼻尖轻嗅。
血腥气里裹着若有若无的杏仁苦味,让他瞳孔骤然紧缩。
身后传来程咬金粗重的呼吸声,这杀场滚出来的老将此刻竟有些发虚:
“他娘的,晌午还活蹦乱跳跟人吹嘘长安赐宴,半夜就凉透了?”
“尸僵未至全身,死亡不过两个时辰。”
裴行俭的银刀沿着尸体喉结下滑,刀尖突然在锁骨处顿住——皮下隐约透着一线蛛网状的青斑,像是墨汁滴进宣纸般晕染开诡异纹路。
他指尖按了按那处皮肤,触感绵软如烂泥,与周围紧绷的肌肉形成骇人对比。
帐帘猛地被掀起,带进一阵裹着沙尘的夜风。
尉迟恭铁塔般的身形堵在门口,目光扫过尸体时眉头拧成疙瘩:
“老程,这事透着邪性。晌午他吐出来的秽物,我让亲兵用银针验过---”
他摊开手掌,三寸长的银针通体发黑,
“针头淬过西域秘药,本该百毒不侵。”
程咬金抓了抓锃亮的光头,靴底焦躁地碾着地上的砂砾:
“老子打了半辈子仗,七窍流血的见多了,这般浑身烂棉絮似的死相---”
他突然扭头朝帐外暴喝:“御医呢!躲娘胎里接生去了?!”
帐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随军老御医几乎是被两个亲兵架着拖进来。
老头官帽歪斜,白须上还粘着米粒,显然刚从被窝里揪出来。
他扑通跪倒在地,声音抖得像筛糠:
“大将军明鉴!王将军的脉象,老朽行医西十载闻所未闻!初时如沸水翻腾,半刻钟后竟似、似被人抽了筋脉!”
裴行俭突然起身,沾着黑血的银刀横在御医眼前:
“你开过石菖蒲、牛黄、犀角粉?”
见老头疯狂点头,刀尖又逼近三分:
“药渣呢?”
“在、在伙头营灶坑!”
御医在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抬头,
“但煎药砂锅今晨碎了!王将军嫌火候不够,摔的!”
帐内霎时死寂。尉迟恭与程咬金对视一眼,后者突然咧嘴冷笑:
“这砂锅碎得真是时候。”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几,茶盏哗啦碎了一地,
“传令!今夜接触过药罐的,全给老子捆到马桩上!老子倒要看看---”
“程公!”
裴行俭突然打断,指尖捏着从王君廓紧攥的右手里抠出的半片甲片。
染血的铁片上,赫然刻着半枚飞虎纹——这是幽州军高阶将领的身份印记,本该在王君廓亲手斩杀李瑗那夜就销毁。
尉迟恭凑近细看,突然闷声道:
“三日前巡营,赵大眼问我要过火漆。”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赵大眼作为王君廓心腹,掌管着所有往来密信的封印。
裴行俭不动声色地将甲片收入袖中,转身时袍角带翻了烛台。
跃动的火光中,他瞥见王君廓枕下露出半张皱巴巴的纸角。
趁着扶烛台的瞬间,他手指灵巧地一勾,将纸团滑进袖袋,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报——!”
亲兵狂奔入帐的声音打破僵局,
“西北十里处发现小股流寇,打着、打着王字旗!”
程咬金怒极反笑,光头在火光下泛着血光:
“王字旗?这死鬼的旗?”
他巨斧往地上一顿,震得药罐嗡嗡作响,
“尉迟黑子,带你的人去瞧瞧。老子倒要会会这群阴兵!”
马蹄声如雷远去。
裴行俭借口查验药渣退出大帐,疾步走向营地西侧的乱葬岗。
夜枭的怪叫中,他摸出袖中纸团就着月光展开——巴掌大的宣纸上布满凌乱的折痕,中央却有一小块异常平整的区域,隐约透着极淡的墨痕,像是什么东西压着写过字。
“火漆印---”
他喃喃自语,突然从怀中掏出那半片带飞虎纹的甲片。
甲片边缘的锯齿状裂痕,与宣纸上的折痕完美契合。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裴行俭闪电般将纸片塞回袖中。
只见尉迟恭的亲兵队长飞驰而来,马背上横着个血葫芦似的人形,看甲胄正是赵大眼!
“裴将军!我们在流寇尸堆里找到这厮---”
亲兵话音未落,赵大眼突然抽搐着昂起头,被血糊住的独眼死死盯着裴行俭,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
裴行俭一个箭步上前,却见赵大眼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头颈软软垂了下去——与王君廓的死状如出一辙。
亲兵吓得跌下马来:
“刚、刚才还会喘气!”
裴行俭蹲身掰开赵大眼的右手,掌心赫然是用血画出的半枚飞虎纹,与甲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夜风卷着沙尘掠过乱葬岗,他缓缓起身,望着远处程咬金大帐通明的灯火,突然想起回京前李靖昏迷前的呓语:
“飞虎现、山河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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