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那扇薄薄的破木门,这会儿在苏皖眼里,比地狱的门还沉还吓人。她死死地用背顶着门,身体控制不住地抖,每次吸气都带着股灼热的疼,肺叶子像是被镜子里那股黑血的甜腥味儿给蚀穿了。冰冷的汗珠子顺着太阳穴往下滚,滴进眼睛里,蛰得生疼,可怎么也冲不淡眼前那挥之不去的、粘稠黑血棺材和“欢迎新祭品”几个字。
“姐?姐你到底咋了?别吓我啊!”苏晓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木板床边传来,又慌又怕。
苏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妹妹的声音从噩梦里硬拽了回来。她不能垮!至少不能在晓晓跟前垮!她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和浓重的血腥味儿瞬间刺醒了麻木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拼命把喉咙里那股腥甜和翻涌的恐惧压下去,转过身,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没事,晓晓,”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地上滑,姐不小心摔了一跤,杯子砸了。”她强迫自己迈开发软打颤的腿,走到床边,把还在哆嗦的妹妹重新按回那张冰凉的“床”上,拉过薄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快躺好,别冻着。这地方…太老了,有点动静不稀奇,别怕。”
苏晓蜷在薄毯里,大眼睛里还是盛满了恐惧和不信,可看着姐姐强装镇定的脸,她最终只是抿紧了没血色的嘴唇,点了点头,小手却死死揪住了苏皖的衣角,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安抚好妹妹,苏皖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那面巨大的、淌血的镜子像根冰冷的毒刺,扎在她神经末梢上。她不敢再去厕所,只能从厨房那个同样锈得不像样的水龙头里接了半盆浑浊发黄的水。刺骨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哆嗦,脑子倒是稍微清醒了点。
她胡乱地用湿毛巾抹了把脸,冰冷的触感稍微压下了心头的惊悸。时间在死寂里像蜗牛爬。窗外是望不到边的黑,公馆里除了她们姐妹微弱的呼吸和远处江水那永不停歇的、低沉的呜咽,再没半点声儿。这死寂本身,就是种能把人逼疯的压力。
苏皖不敢闭眼。她蜷在苏晓旁边的冰凉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眼珠子死死盯着那扇隔开厕所的木门,还有客厅通向外面漆黑走廊的门口。昏黄的灯泡光弱得可怜,在墙上、天花板上投下摇摇晃晃、扭曲拉长的影子。每一个影子的晃动,都让她神经一抽,总觉得下一秒就有东西从那影子里爬出来。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冷、怕、累像三把大锁,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不知熬了多久,就在苏皖的意志力被拉扯到极限,眼皮沉得像灌了铅,眼看就要撑不住的时候——
“呃……!”
一声压抑到极点的、痛苦的闷哼突然从木板床上炸开!
苏皖瞬间惊醒,所有睡意跑得精光。她像弹簧一样扑到床边:“晓晓?!”
苏晓紧闭着眼,小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珠子,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己经渗出了血丝。她的身体在薄毯子底下剧烈地弓起、绷紧,像只被扔进滚油锅里的虾!
“疼……姐……疼死了……”苏晓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忍受的剧痛,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两只手无意识地死死抠住身下粗糙的木板,“骨头……骨头缝里……像有东西……在烧……在咬……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不像人声的惨叫猛地撕破了死寂的夜!
“晓晓!”苏皖魂儿都快吓飞了,手忙脚乱地去掀妹妹身上的薄毯,“哪疼?告诉姐哪疼?!”
薄毯被掀开的瞬间,苏皖的动作像被冻住了!浑身的血“唰”地一下凉透了!
昏黄的光线下,苏晓穿着单薄的旧睡衣。因为疼得打滚,她弓着背,睡衣下摆被蹭得卷了起来,露出一小截细瘦的腰和左边肋骨那块地方。
就在那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底下,靠近肋骨的位置,一个清晰的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里往外、透皮而出!
不是伤痕,不是淤青。
那是一个图案!
一个仿佛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硬生生透过皮肤显出来的印记!颜色是诡异瘆人的青黑色,边缘带着一种灼烧般的暗红,活像刚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
线条扭曲沉重,透着一股子古老又邪性的劲儿。
那形状……他妈的,赫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棺材!跟几个小时前,在那面巨大镜子上,由粘稠黑血画出来的棺材图案,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青黑色的棺印,像道来自地狱的诅咒烙印,死死烙在苏晓左侧的肋骨上!
“不……不可能……”苏皖失声低喃,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哆嗦着手,指尖冰凉全是汗,想去碰碰那个吓人的印记,又不敢,好像那东西一碰就会炸。
就在这时,那青黑色的棺印里头,靠近棺盖的位置,颜色似乎猛地深了一层。像是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大片。苏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两个小黑点!
不是晕染!
那深色的部分在飞快地凝聚、变化!在青黑色的棺印内部,一点点浮现出几个更细小、却异常清晰的古体字!那字迹透着股钻心刺骨的阴寒,像是用寒冰刻出来的,首首扎进苏皖的眼球——
苏皖,庚辰年乙酉月丁卯日寅时三刻生。
那是她的生辰八字!每一个字,都像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珠子!
“啊——!!!”苏晓的惨叫拔高到了顶点,身体猛地向上挺起,又“咚”地一声重重砸回木板,剧烈的抽搐让她差点从那窄小的“床”上滚下来。那烙在肋骨上的青黑色棺印,随着她痛苦的挣扎,颜色似乎又深了一分,那行属于苏皖的生辰八字,也仿佛在皮肉底下幽幽地烧了起来!
苏皖如遭雷劈,浑身冰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镜血棺纹……妹妹身上的烙骨棺印……还有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欢迎新祭品……原来,祭品不止一个!这南洋公馆1953,这凶宅,打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她们姐妹俩!它拿妹妹的痛苦当锁链,用她的生辰当祭坛上的号牌!
巨大的愤怒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两条毒蛇,在她冻僵的身体里疯狂撕咬冲撞。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头快死的野兽,凶狠地扫视着这间空荡、冰冷、爬满扭曲影子的客厅。墙上那些被昏黄灯光拉长晃动的影子,此刻在她眼里都充满了恶毒!
“谁?!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苏皖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股崩溃边缘的疯狂。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像头被逼到绝路的母兽,目光刀子似的刮过墙上每一片晃动的阴影。
她的目光,最后死死盯在客厅靠近天花板角落的一片阴影上。
那里,因为一盏挂灯投下的角度,形成了一团格外浓重、边缘模糊扭曲的暗影,像一团凝固的、不断蠕动的墨汁。那片暗影的形状……隐隐约约,竟然也他妈的像个棺材!像一只蹲在阴影里的、无形的棺兽!
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怒和同归于尽的冲动瞬间冲垮了苏皖最后一点理智!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撕了它!撕碎这带来诅咒的鬼影子!
她甚至没工夫想自己哪来的胆子和力气。纯粹是本能,她猛地扑向墙角那张破桌子——那是屋里唯一能算家具的玩意儿。桌上放着一个用褪色蓝布包着的、细长的东西。
那是她唯一的“家伙”,也是苏家祖上唯一传下来的玩意儿——据说是位走阴差的祖宗用过的风水鞭。鞭身是九股浸过朱砂、黑狗血和不知名草药的韧皮索绞成的,鞭柄是沉甸甸的雷击枣木,握在手里冰凉沉重,刻着模糊的驱邪符文。平时苏皖只当它是爹留下的念想,从没想过真能用上。
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怒火烧昏了头的苏皖,一把扯开蓝布,将那根通体乌黑、散发着淡淡陈年药味和木头腥气的风水鞭死死攥在手里!鞭柄那股冰凉劲儿,奇异地给了她一丝微弱的支撑感。
“给老子滚出来!”苏皖发出一声不像人腔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那沉重的风水鞭,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朝着墙角那片浓得化不开、形似棺材的墙影,狠狠抽了过去!
“呜——啪!!!”
鞭影破空,带起凄厉的尖啸!乌黑的鞭身结结实实抽在墙角那片浓重的阴影上!
没有抽中食物的闷响。
只有一种极其诡异的、像烧红的烙铁猛地摁进冰水里的刺耳声!
“嗤啦——!”
这瘆人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那片被鞭子抽中的浓黑墙影,像被砸了石头的死水潭,猛地剧烈扭曲、波动起来!紧接着,那片阴影的正中心,仿佛被无形的爪子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东西,从那撕裂的阴影口子里,“啪嗒”一声,掉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苏皖喘着粗气,握着鞭子的手微微发抖,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从墙影里掉出来的玩意儿。
是本书。
或者说,是半本。
书册旧得不成样子,封面是一种看不出原色、糊满污渍和霉点的厚纸板,边角磨损得卷起了毛边。书页是粗糙发黄的劣质纸,大部分都黏在一起,撕掉的部分留下狗啃似的毛茬。整本书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纸霉味、劣质墨汁臭,还有种……类似烧过的骨灰的怪味儿。
昏黄的灯光下,那半本破破烂烂的书册,像块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棺材板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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