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是被后颈的凉意冻醒的。
昨夜蜷在沙发上睡时,周连琛的手始终攥着她手腕,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血脉都要化了。
可此刻那热度突然抽走,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额角就撞上了硬邦邦的沙发扶手。
"嘶——"她揉着额头坐起来,晨光透过纱窗斜斜切进来,照得地毯上的水痕亮晶晶的。
周连琛的睡袍搭在沙发扶手上,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潮味。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亮起的瞬间,父亲的检查报告照片刺痛了眼睛——颅内水肿还在扩散,主治医生凌晨发来消息:"尽快安排二次手术。"
简嘉手指发颤,正想给护工阿珍发消息确认父亲情况,忽然听见门锁"咔嗒"一声轻响。
她抬头,却见卧室门被从外反锁了。
"少爷?"她赤着脚走过去,指尖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是你锁的门吗?"
门外没有动静。
她又推了推,门纹丝不动,连门缝里都漏不进风。
潮湿的空气裹着木漆味涌进鼻腔,简嘉忽然想起昨夜周连琛抓着她手腕时,指腹磨得她生疼的老茧——那是他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毕竟周氏医药板块的新项目,他总爱亲自参与研发。
"你昨晚说要走。"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门板后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
简嘉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又贴上去。
周连琛的呼吸声透过门缝漏进来,一下一下,像敲在她心上:"那我就把你关起来。"
她喉咙发紧。
昨夜他说"别走"时,眼尾的红还没褪尽,现在这声音里却裹着层冷硬的壳,像把生锈的刀。
简嘉摸了摸自己手腕,那里还留着他昨夜攥出的红印子,她轻声问:"少爷是不是不舒服?
我给你煮点姜茶好不好?
驱驱寒。"
门外安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的滴答声。
简嘉贴着门蹲下来,看见门缝里露出一截深灰西裤——周连琛向来只穿定制西装,连居家都要系袖扣,此刻裤脚却沾着点泥,应该是蹲在门口太久了。
"我没病。"他的声音闷了些,像是抵着门板说话,"你昨天收拾行李箱的时候,我数过你装了七件换洗衣物。"
简嘉心头一颤。
她确实收拾了七件——父亲病房在六楼,窗户正对梧桐,她怕落灰,特意多带了两件高领衫。
可周连琛连这个都数清了。
"我只是......"她喉咙发涩,"我爸的护工阿珍阿姨家里有事,我得回去看看。"
"你说过要给我织围巾。"周连琛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的破音,"你说要织藏青色,和我书房那盏台灯一个颜色。"
简嘉闭了闭眼。
她确实说过,前天下着小雪,周连琛缩在沙发里看财报,她织毛线时随口提了句:"等织完这条,给少爷也织条围巾吧?"他当时没接话,却在她收拾毛线团时,偷偷把掉在地上的藏青色毛线塞进了自己西装口袋。
"我会织的。"她伸手碰了碰门缝,像是要碰到他的手背,"等我回来,每天织两寸,过年就能围上了。"
门外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像是有人缓缓滑坐在地。
简嘉想象着周连琛此刻的模样:白衬衫皱巴巴的,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眼尾的红大概又漫到了眼下,像只被雨淋湿的兽。
"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他突然吸了吸鼻子,"所有人都说会回来。
妈妈说去顶楼拿气球,继母说去给我买蛋糕......"
简嘉心口发疼。
昨夜他说十二岁生日那天的事时,掌心里的月牙疤还沾着雨水,现在大概又在无意识地抠着那道疤——她见过他这样,每次焦虑时,右手食指就会去蹭掌心的疤,蹭得发红。
她摸出手机,翻到相册里父亲输着液的照片,又翻到阿珍发来的早餐图:小米粥配酱瓜,是父亲最爱的。"你看,"她把手机贴在门缝上,"阿珍阿姨拍的,爸今天早上喝了小半碗粥。
我就回去三天,三天后坐最早的高铁回来,给你带手工饼干,加双倍核桃的。"
门外安静了很久。
久到简嘉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啪嗒"——像是眼泪砸在地板上。
"我不信任何人。"他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除了你。"
简嘉鼻尖发酸。
她想起上周暴雨天,周连琛在公司开会到凌晨,她煮了姜茶等在车库。
他从电梯里出来时,西装裤脚全湿了,却先把伞往她那边偏,自己半边肩膀淋得透湿。
司机老陈说:"少东家向来不让人等。"可他那天却绕了二十分钟路,就为给她买热乎的糖炒栗子。
"那你让我出去好不好?"她轻轻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清晨的风裹着桂花香扑进来,她看见周连琛正背对着她站在廊下,黑色短发上沾着晨露,"我会每天打三个电话给你,早上说早安,中午说吃饭了没,晚上......"她眨眨眼,"晚上给你讲睡前故事,讲小松鼠和小兔子的。"
周连琛缓缓转过身。
他眼尾的红还没褪,睫毛上凝着水珠,像是刚哭过。
简嘉注意到他左手插在裤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里应该攥着钥匙。
"只能三天。"他走过来,钥匙在指缝间叮当作响,"超过一分钟,我就去你家楼下等。"
门锁开的瞬间,简嘉差点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带着冷香,是她上周送的雪松味香薰。
她抬头看他,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只把她的行李箱从沙发底下拖出来——昨夜被他摔在地上时,箱子角磕出了道裂痕,现在却被他用透明胶仔细粘好了。
"我让老陈送你。"他低头整理她的衣领,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品,"后备箱有我让厨房装的汤,你爸胃不好......"
简嘉愣住。
她昨晚收拾行李时,根本没提父亲胃的事——可周连琛记得,记得她上个月给父亲打电话时说"爸最近总反酸",记得她在医药箱里多放了盒胃药。
"少爷......"她喉咙发紧。
他突然松开手,转身往楼梯走。
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像根随时会断的弦。"三天后早上八点。"他的声音飘过来,"我让老陈在高铁站等你。"
简嘉拖着行李箱走到玄关时,回头看了眼。
周连琛站在楼梯转角,手指勾着楼梯扶手,指节泛白。
阳光透过水晶吊灯落在他脸上,把他的影子切成一片一片的,像碎了的镜子。
她突然不安起来。
周连琛从来不是会妥协的人,上回财务总监挪用公款,他当场让律师拟了传票;更久之前,有个保姆偷拿了他母亲的胸针,他查了三个月监控,最后亲自送去了派出所。
可现在他却轻易放她走,甚至帮她准备了汤。
"简小姐?"老陈拎着行李箱出了门,"车在外面。"
简嘉最后看了眼二楼。
周连琛的身影己经不见了,只留下楼梯扶手上一道浅浅的指痕,像是被什么用力抠过。
出租车拐出别墅大门时,她摸出手机给阿珍发消息:"我快到了,爸今天怎么样?"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连琛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是张照片——他站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她的毛线团,藏青色毛线缠成乱糟糟的一团,配文:"围巾织错了,等你回来教我。"
简嘉笑了。
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热了。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梧桐树,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你走了,我就又一个人了。"
三天。
她在心里默念。
三天后,她一定带着父亲的好消息,带着手工饼干,带着藏青色的毛线,回到那栋总飘着消毒水味却又藏着无数温柔的别墅里。
车停在老小区楼下时,阿珍己经等在单元门口。
她穿着蓝布围裙,手里端着个保温桶,远远就喊:"小嘉回来啦!
你爸今早还念叨你呢,说想吃你煮的青菜粥......"
简嘉拖着行李箱跑过去,却在接过保温桶时,摸到桶底压着个丝绒盒子。
打开一看,是枚翡翠戒指——水头透亮,戒圈内侧刻着"周"字。
她抬头看向楼梯口,只有风卷着梧桐叶打旋。
可她知道,有些人就算不在眼前,也会用最笨拙的方式,把心意藏在你必经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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