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攥着帆布包的肩带，在周家别墅铁门前站定。
手术灯灭了整整八个小时，父亲被推出手术室时握了握她的手，指节还带着麻药未退的绵软——那是他能给出的最用力的回应。
她在医院守了一夜，天刚擦亮就坐最早一班公交往回赶，毛线团在包里硌得大腿生疼，橘色毛线缠成个乱糟糟的球，像她此刻急得发颤的心。
"简小姐。"林叔从门房里走出来，西装袖口沾着点饼干屑——是她昨天烤的黄油曲奇。
他往常总爱夸"这甜得恰到好处"，此刻却垂着眼睛，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
简嘉脚步顿住，后脚跟碾到台阶上的青苔："林叔，我...我请了三天假，今天刚好第三天，我..."
"少爷说您己被辞退。"林叔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半小时前刚下的指令。"
帆布包"咚"地砸在地上。
简嘉蹲下去捡，指甲刮过地砖缝里的薄荷苗——是她上个月偷偷种的，此刻嫩生生的叶子上还沾着晨露。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我只是去医院陪爸爸手术...我留了请假条的，在茶几上，用蓝瓷杯压着的..."
"那纸条被少爷撕了。"林叔突然抬眼，目光里浮着层说不出的意味，"他今早把自己关在书房，茶点送进去又原样端出来，砚台都摔碎了个角。"
话音未落，二楼的雕花窗"砰"地被推开。
周连琛倚在窗框上，白衬衫领口敞着两颗纽扣，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
他盯着简嘉发顶的呆毛——那是她熬夜织袜子时压出来的，声音像浸在冰里："谁让你回来的？"
简嘉猛地站起来，帆布包带勒得手腕发红："我请假还没批！
我..."
"进来。"周连琛转身时，袖口扫落了窗台上的薄荷盆栽。
陶盆在地上裂成两半，绿叶子散了一地。
他的声音闷在楼梯间，"林叔，关门。"
铁门"咔嗒"落锁的声响惊得简嘉一颤。
她跟着周连琛往楼上走，他的影子罩住她的，像片突然压下来的云。
经过客厅时，沈婉儿正窝在沙发里啃车厘子，红指甲敲着手机屏幕："这不是要卷款私奔的小保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我请假条还没写完呢。"简嘉低头看自己磨破的鞋尖，"王阿姨说请假要写满三行理由，我只写了两行半。"
沈婉儿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周连琛突然停步，反手攥住简嘉的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腹蹭过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那是在医院守夜时没睡好的痕迹。
他把人推进书房，门反锁的瞬间，从西装内袋抽出张碎纸片："这就是你写了两行半的请假条？"
碎纸片上还留着简嘉的字迹，"因父亲手术需请假三天"的"三"字被撕成两半，边缘毛糙得像被狗咬过。
周连琛的指节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发颤："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不需要你了？"
简嘉这才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汁洇开的云。
她伸手碰了碰他发凉的耳垂——那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轻声说："少爷每天要喝三杯温水，第一杯要加柠檬片；薄荷要浇雨水，自来水会烂根；您书房第三排书架最里面，有盒没拆封的胃药，过期日是下个月五号..."
周连琛的呼吸突然乱了。
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快得像擂鼓："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我？"
"因为..."简嘉摸出兜里的毛线针，橘色毛线从针尾垂下来，"我要给您织新袜子，袜底绣小太阳的。
要是带着你，医院病房不让织毛线。"
"啪"的一声，碎纸片撒了满地。
周连琛低头吻她发顶，像是要把这些天的不安都揉进呼吸里："笨蛋。"
"少东家，小唐带到了。"林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婉儿的高跟鞋声紧跟着响起："林叔你发什么疯？
小唐是我表弟，你凭什么..."
门被推开时，小唐正被两个保镖架着，额头的汗把刘海粘成缕。
他抖着手指向沈婉儿："是...是沈小姐让我传的谣言，说简保姆卷了十万块跑了...可我根本没见着钱，就见她往少爷书房塞了张假的转账记录..."
沈婉儿的脸瞬间白成墙皮。
周太太扶着门框站起来，珍珠项链在颈间晃得人眼晕："婉儿年纪小，肯定是被人撺掇的..."
"我连工资都没领。"简嘉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纸片，"这个月十五号发薪，今天才十三号。"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
周连琛弯腰把她捞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林叔，送沈小姐和周太太去老宅。"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山，"老宅的园丁该换了，听说那边的月季花，最耐得住寂寞。"
沈婉儿被拖走时撞翻了茶几，车厘子滚了一地。
简嘉蹲下去捡，周连琛跟着蹲下，指尖擦过她手背的薄茧——那是织袜子磨出来的。
他轻声说："以后...别再让我等。"
深夜十一点，简嘉的房间亮起暖黄的灯。
她翻出毛线筐，橘色毛线在膝盖上堆成团。
针在指间翻飞时，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假装没听见，在袜底绣最后一个太阳花瓣——那是用金线绣的，在灯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
窗台上的薄荷被重新栽进陶盆，叶子上沾着水珠，像谁刚刚浇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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