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玻璃窗上织成密网时，简嘉的指尖正抵着周连琛滚烫的额头。
"40度。"家庭医生的电子体温计发出嗡鸣，"必须立刻送医院，再烧下去会引发肺炎。"
简嘉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方才他蜷缩在床角的模样，冷汗浸透的睡衣贴在脊背上，像片被暴雨打蔫的叶子。"我跟去。"她抓住护士推来的轮床扶手，"他...他认人。"
急救车鸣笛划破雨夜时，周连琛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的手指烧得发颤，却像铁箍似的扣住她："疼..."
"是我，简嘉。"她俯身在他耳边，用沾了温水的毛巾轻擦他发烫的耳尖，"去医院降温，很快就不疼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里跳动。
简嘉每隔半小时就用酒精棉给他擦手心、腋下，棉片碰到他皮肤时，他会无意识地往她手边蹭，像只找热源的幼猫。
凌晨三点，他忽然攥紧她的手腕，喉间溢出破碎的梦呓："不要走..."
简嘉的呼吸顿住。
他的掌心全是汗，却把她的手捂得发烫。"不走。"她将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我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监护仪的绿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简嘉看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想起昨晚他捧着毛线袜时，眼尾那抹像晚霞的红。
原来他不是没有温度，只是把所有热度都藏在最黑的夜里。
晨光漫进病房时，周连琛的睫毛先动了动。
简嘉趴在床沿睡熟，发梢沾着他手背的汗。
他望着她微张的唇角，想起她织袜子时总爱咬着毛线头的模样。
昨夜的脆弱像场梦，可喉间残留的沙哑提醒他——他确实在她怀里哭过，像十二岁那年看着母亲坠楼时一样，毫无防备地露出了最不堪的伤口。
"少爷醒了？"护士端着药盘进来，"需要做个全身检查——"
"不用。"周连琛掀开被子，声音冷得像冰碴，"我要出院。"
简嘉被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抬头。
他避开她的目光，扯过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臂弯："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医生说..."
"我让你回去。"他扣袖扣的动作重得几乎要扯断线，"保姆的工作时间不包括陪床。"
简嘉的手指绞着衣角。
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清晨的风灌进病房，卷走了他身上残留的药味，也卷走了她喉咙里那句"我担心你"。
简家的老房子飘着消毒水味。
阿珍红着眼眶把诊断书递过来："张医生说要转去市立医院，手术费...还差八万。"
简嘉的指尖在纸页上发抖。
她望着病床上昏睡的父亲，白发沾在枕头上，像团被揉皱的雪。
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还温着她昨晚煮的小米粥，现在却凉得结了层皮。
深夜，她坐在台灯下写请假条。
钢笔尖在"少爷"两个字上顿了顿，墨迹晕开个小团。
最后她咬着唇补了句："您最近总发烧，记得睡前喝姜茶。"
抽屉里还躺着半团藏青色毛线。
她翻出竹针，针脚比以往更密——这次要织双厚点的，他总说脚冷。
等袜子织完塞进信封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沈婉儿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台阶上敲出得意的节奏。
她捏着简嘉留在周连琛床头的请假条，指甲几乎要戳穿纸背。"小唐。"她拨通电话，"去别墅区门口的便利店，就说周家保姆卷了少东家的翡翠镯子跑了。"
转身时，她瞥见枕头下露出的藏青色毛线。"什么破烂。"她扯出来扔进垃圾桶，"也配留在连琛房里？"
周连琛推开门时，晨光正落在空了的枕头边。
他盯着那片凹陷的枕痕，喉结猛地滚动。
昨晚退烧后，他特意把简嘉织的袜子放在枕边，米白色毛线在月光下像团软云。
可现在——
"袜子呢？"他掐住林叔的胳膊，"谁动了？"
林叔被他捏得倒抽冷气："今早王阿姨打扫过房间...可能..."
"找。"周连琛的瞳孔缩成针尖，"把整个别墅翻过来，找不到她..."他抓起茶几上的青瓷茶盏砸向地面，碎片溅在林叔脚边，"你们都别活。"
深夜的垃圾桶泛着酸腐味。
周连琛蹲在草坪边，戴着手套翻找。
当藏青色毛线出现在眼前时，他的手指在发抖。
袜子上沾着咖啡渍和橘子皮，他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用袖口轻轻擦了又擦。
回房后，他把袜子塞进睡衣口袋。
躺进被窝时，毛线贴着心口，带着垃圾桶里的寒气，却比任何暖炉都烫。
林叔的手电筒光扫过停车场时，小唐正缩在驾驶座里抽烟。"沈小姐给了你多少钱？"林叔拍了拍车窗，"够你去外地躲下半辈子么？"
小唐的烟掉在裤裆上："叔...我就是嘴快..."
"下不为例。"林叔转身时又补了句，"再让我听见'卷款'两个字——"他指了指远处亮着灯的别墅，"你该知道少爷发起疯来，连亲叔叔都能送进监狱。"
简嘉拆王阿姨的纸条时，暮色正漫进窗户。
"少爷昨晚把花园的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字迹歪歪扭扭，"他攥着那袜子睡的，我路过时听见他说'嘉嘉'。"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苏晴"两个字，是她大学时的室友。
简嘉吸了吸鼻子，按下接听键："喂？"
"嘉嘉！"苏晴的声音带着笑，"明天来我婚礼试妆呗？
就当帮我把关，化妆师说要找个...哎你先别拒绝，我妈熬了鸡汤等你——"
简嘉望着桌上的转院缴费单，喉咙发紧。
她刚要说话，窗外突然闪过车灯的光。
有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驾驶座的人摇下车窗，是林叔。
"简小姐。"他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桶，"少爷说...说你爸的手术费，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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