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清明,南京明孝陵的野樱开得疯。周砚青蹲在苗圃里,指甲缝沾满黑土,正给新栽的樱树苗浇水。念春扎着红头绳,蹲在旁边往树根撒碎蛋壳:“陈爷爷说,蛋壳能让花长得壮。”她的手腕上还系着卓玛留下的铜铃红绳,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
老胡杵着枣木拐杖走来,缺指的手拎着铁皮桶:“兰州运来的白兰瓜,甜得很!”他的黑布眼罩下渗出暗红血迹——昨夜给保育院修屋顶时,旧伤又裂了。周砚青起身要接,却瞥见桶底压着张泛黄的《中央日报》,社会版用红笔圈着:“东京审判今日开庭,731部队罪证曝光。”
“周先生。”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穿藏青色旗袍的女人站在樱树下,右袖空荡荡的,发间别着朵银质樱花。周砚青手里的水壶当啷落地,水花溅湿了念春的布鞋。
“雪子姐!”念春扑过去,却在触到对方衣襟时愣住。女人颈间的紫斑己褪成淡粉色,旗袍盘扣上刻着北斗七星暗纹。她摸出个锡制茶盒,里面躺着半枚樱花簪:“在东京战犯家搜出的,千鹤姐的遗物。”
老胡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你不是在上海?”雪子苦笑,展开袖口露出针孔:“用自己的血做最后一批抗体,差点没挺过来。”她的目光落在念春身上,突然红了眼眶,“和千鹤小时候长得真像...”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西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快步走来,领头的亮出证件:“军统南京站,奉命请周先生协助指认战犯。”周砚青的手按在腰间,那里还别着从冰窟带出的青铜钥匙。
“我也去。”雪子按住他手背,掌心的老茧蹭过他虎口的伤疤,“有些罪证,该由受害者亲口说。”念春突然拽住雪子的衣角,从口袋掏出块硬糖:“给你,甜的。”
东京巢鸭监狱的审讯室里,藤原秀树的头发全白了,脖颈的樱花胎记溃烂发臭。当周砚青拿出冰窟里的青铜星图,他突然疯狂大笑:“你们以为毁了母体就够了?富士山的冰层里...”话没说完,雪子猛地扯开旗袍领口,露出胸口的手术疤痕:“三个月前,我跟着科考队炸了冰库。”
法庭休庭时,雪子坐在台阶上,用左手笨拙地给念春编辫子。念春突然指着她颈间的银链:“这个和我的红绳好像!”链子坠着的半颗星,与铜铃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等战争结束,咱们开个托儿所吧。”老胡往烟斗里塞着旱烟丝,缺指的手颤得厉害,“就叫‘星樱园’。”周砚青望着远处樱花纷飞的景象,想起卓玛临终前的咒印,想起哑巴寡妇染血的藏袍,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1949年春,南京新街口挂起红灯笼。“星樱托儿所”的木牌下,念春带着孩子们唱童谣。周砚青和老胡在院里搭秋千,雪子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端着刚熬好的樱花蜜。
“尝尝?”她舀起一勺,琥珀色的蜜汁里漂浮着花瓣,“用明孝陵的野樱做的,甜里带点涩。”念春踮脚尝了口,突然皱起鼻子:“像陈爷爷的中药!”
笑声中,周砚青摸出贴身收藏的铜铃。铃舌轻晃,远处紫金山的云雾里,仿佛又响起卓玛的诵经声。而在千里之外的敦煌,三危山的冰窟己被新绿覆盖,当年那首摇篮曲,正在孩子们的歌声里,长成漫山遍野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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