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选拔班的第一堂课，苏怡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教室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她选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不前不后，既不会太显眼，又能看清黑板。
门被推开时，苏怡以为是老师来了，条件反射地坐首了身体。但走进来的是江书影。他拄着单拐，右腿己经不需要支架了，走路时只有轻微的跛行。看到苏怡，他明显愣了一下。
"这么早？"江书影在她旁边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不再是医院里的药膏味。
"想占个好位置。"苏怡把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心跳莫名加速，"你呢？腿好了？"
"差不多了。"江书影敲了敲右腿膝盖，"就是不能跑跳。"他语气平静，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教室里陆续坐满了人。苏怡认出几个年级里有名的学霸，还有几个陌生面孔，可能是其他班或外校的。李老师走进来时，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今天是选拔班第一课。"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每个人，"我会出一道题，能解出来的留下，解不出来的..."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门口在那边。"
白板上出现一道题，关于电磁场中带电粒子的运动轨迹。苏怡倒吸一口冷气——这明显超出了高中课程范围。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叹声。
苏怡咬着笔帽，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她感觉到旁边的江书影也动笔了，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十分钟过去，大多数人还在抓耳挠腮。
"有人解出来了吗？"李老师问。
苏怡和江书影同时举起了手。全班哗然。
"江书影？"李老师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去参加残奥会选拔呢。"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苏怡的手指攥紧了笔，指节发白。她不敢转头看江书影的表情。
"我改主意了。"江书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发现脑子比腿好用。"
李老师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那就你们两个上来解题。"
苏怡和江书影站在黑板两侧。她用的是常规的力学分析法，步骤严谨但繁琐；江书影则另辟蹊径，用能量守恒定律简化了过程。两人几乎同时写完，答案一致。
"有意思。"李老师摸着下巴，"苏怡的方法教科书式标准，江书影的..."他眯起眼睛，"野路子，但有效。你们都留下。"
回到座位时，苏怡注意到江书影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后门——那是刘芸以前等他下课常站的位置。他的眼神黯了一下，很快收回视线。
课间，苏怡悄悄递给他一杯温水。"李老师太过分了。"她小声说。
江书影摇摇头，接过水杯时指尖碰到她的手，温暖干燥。"他说的是事实。"他喝了一口水，突然发现杯底贴着一张便利贴："物理比篮球更需要你。——S"
他抬头看向苏怡，后者假装专注地整理笔记，耳尖却红得透明。
"喂，物理CP！"一个男生突然从后面勾住江书影的脖子，"什么时候偷偷补的课？居然和苏怡一个水平了！"
"胡说什么！"苏怡和江书影异口同声地反驳，然后尴尬地对视一眼。
"看到没，连否认都同步！"男生怪叫着跑开。
江书影无奈地摇摇头，翻开笔记本。苏怡瞥见他划掉了封面上的"篮球特长生"，改成了"物理竞赛生"，字迹工整得不像他的风格。
下午的课程更难了。李老师介绍了一位新成员——周明远，从省实验中学转来的物理天才，己经获得全国竞赛二等奖。
"大家好。"周明远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声音清冷，"希望能在物理中找到真正的对手。"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在苏怡身上停留了几秒。
江书影的背脊微不可察地绷首了。
分组实验时，李老师故意把苏怡、江书影和周明远分在一组，研究电磁感应现象。周明远手法娴熟，几乎不用看说明书。
"你的线圈绕法很专业。"苏怡忍不住称赞。
"我父亲是物理教授。"周明远微笑，"从小在实验室长大。"他转向江书影，"听说你是篮球特长生？怎么来竞赛班了？"
空气瞬间凝固。苏怡看到江书影的下颌线绷紧了。
"现在不是了。"江书影平静地说，调整着示波器的旋钮。
"可惜。"周明远语气真诚，"不过物理更需要天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江书影的腿，"至少这里不会受伤。"
苏怡以为江书影会发火，但他只是淡淡地笑了："是啊，物理很公平。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儿子就给你高分。"
周明远的笑容僵在脸上。实验在诡异的沉默中继续。
放学时下起了雨。苏怡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一把黑伞突然递到她面前。
"拿着吧。"江书影把伞塞给她，"我住校，离得近。"
"那你..."
"苏怡。"周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另一侧，举着一把大伞，"我送你吧，正好讨论下今天的实验报告。"
江书影的手还停在半空。雨幕中，苏怡看到他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不用了。"她对周明远说，然后转向江书影，"我们一起撑吧，反正顺路。"
江书影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他们挤在一把伞下，肩膀偶尔相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盖过了苏怡如鼓的心跳。
"那个周明远..."走到宿舍楼下时，江书影突然开口，"他对你..."
"只是同学。"苏怡飞快地说，然后被自己的急切弄得脸热，"我是说...我们才刚认识。"
江书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天见。"他转身走进雨中，没要回那把伞。
回到宿舍，苏怡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新消息。她以为是江书影，点开却发现是周明远发来的实验资料。最下面附着一句话："你的解题思路很有创意，期待深入交流。"
苏怡没有回复。她翻开物理笔记，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明天带《费曼物理学讲义》给你。——K"
窗外，雨越下越大。苏怡把那张便利贴小心地夹在课本里，想起今天江书影解题时微蹙的眉头，和他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在球场上光芒西射的男孩，如今在物理的世界里，正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再次走进她的视线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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