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镇的晨光裹着露水的甜香，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时，李晓正对着行李箱发呆。陈廷洲昨晚临时处理完邮件，凌晨才摸黑赶到公寓，此刻在沙发上睡得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棵被移植到陌生土壤的树，还未完全舒展根系。
她轻手轻脚走进浴室，镜中的人眼底带着倦意，却有了久违的松弛。指尖划过镜面上的水雾，画出朵歪扭的向日葵 —— 这是她昨夜睡前无意识的习惯，像某种与自己的对话。台面上摆着陈廷洲的须后水，雪松味混着牙膏的薄荷香，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醒了？" 陈廷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穿着她的备用家居服，袖子长了一截，显得有些滑稽。李晓转身看见他揉着眼睛的模样，突然想起巴黎酒店里，他裹着浴巾找戒指的狼狈，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 他走近，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镜子里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的西装革履换成了棉布条纹，她的精致妆容褪成了素颜，终于不再是那场盛大替身戏里的模样。"觉得你穿我的衣服很可爱，" 她伸手替他整理歪掉的衣领，"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陈廷洲在她发顶轻吻一下，动作自然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去青禾镇要带什么？" 他看着镜中的她，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让助理买了些营养品，会不会太刻意？"
李晓转身面对他，双手搭在他肩上。"我爸妈不喜欢这些，" 她看着他眼底的忐忑，心里微暖，"带点真心就好。" 想起父亲常说 "人心比山珍海味金贵"，她踮起脚尖，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吻，"就像你现在这样，别端着陈总的架子就行。"
车子驶入青禾镇时，阳光正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在柏油路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陈廷洲放慢车速，好奇地望着窗外 —— 老街坊在巷口摇着蒲扇聊天，杂货店门口的收音机放着老式评书，连空气里都飘着豆瓣酱和栀子花混合的味道。
"那边是我上小学的地方，" 李晓指着路边红砖墙的教学楼，"操场边那棵老槐树，我小时候爬上去掏过鸟窝。" 陈廷洲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她，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光亮："你爬树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车子停在自家小院门口时，李晓的母亲正蹲在门槛上择菜。听见车响，老人眯着眼望过来，手里的豆角 "啪嗒" 掉在竹篮里。"晓晓？" 母亲站起身，围裙上还沾着菜叶，"这是......"
陈廷洲抢先下车，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手里提着的不是助理准备的营养品，而是路上临时买的两斤青禾镇特产的脆桃。"阿姨您好，我是陈廷洲，" 他的声音有些紧绷，却很真诚，"打扰了。"
母亲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圈，又看看李晓，突然笑了："快进来坐，看这孩子，买什么东西呀。" 接过桃子时，指尖擦过陈廷洲手腕上的胶布，她愣了一下，却没多问，只是热情地把人往屋里让。
李晓的父亲坐在堂屋藤椅上听广播，看见陈廷洲时，手里的紫砂壶差点没拿稳。"这位是......" 老人的声音带着审视，比母亲的温和多了层棱角。陈廷洲走到他面前，弯腰握住他粗糙的手："叔叔您好，我是李晓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让李晓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陈廷洲挺首的脊背，看着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放松的样子，突然想起巴黎悬崖边，他说 "记住李晓生气时会咬下唇" 的认真。父亲打量他片刻，突然笑了："坐下吧，尝尝我泡的茶。"
厨房里，母亲拉着李晓的手，压低声音问："这孩子看着挺精神，就是手怎么贴胶布了？" 李晓想起那道被遮住的刻字，心里五味杂陈："不小心划伤了，妈您别问。" 母亲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呀，有事别总瞒着。"
午饭时，陈廷洲吃得格外认真，连碗里的青菜都夹得小心翼翼。父亲给他斟酒，他连忙起身接，却不小心碰倒了醋瓶，深色的液体在白桌布上洇出片痕迹。"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他有些尴尬地道歉，耳朵却红了。
李晓的弟弟从房间探出头，看见陈廷洲时眼睛一亮，又赶紧缩回去。李晓忍不住笑了，这小子从小就崇拜穿西装的 "成功人士"。饭后，陈廷洲抢着洗碗，却把母亲常用的青花碗差点摔了，惹得老人在一旁首摇头，眼里却带着笑意。
下午，李晓带陈廷洲去花市。路过小学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操场边的老槐树："那就是你爬过的树？" 树干上果然有处疤痕，像道浅浅的月牙。李晓点头，想起当年摔下来时膝盖蹭破的皮，是父亲背着她回家的。
花市里人声鼎沸，泥土和花香混在一起。李晓熟门熟路地和相熟的摊主打招呼，陈廷洲跟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五颜六色的花束，西装革履在喧闹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这是晓丫头吧？多久没回来了！" 卖雏菊的王大妈看见她，热情地递过一束花，"这是你对象？长得真精神！" 陈廷洲接过花时，指尖被雏菊的刺扎了一下，却只是笑笑："谢谢阿姨。"
走到熟悉的摊位前，李晓蹲下身挑选向日葵，陈廷洲也跟着蹲下，笨拙地帮忙挑拣。"要选花盘大的，" 她教他，"花瓣要硬实，这样才能开得久。" 他学得很认真，鼻尖沾了点花粉，自己却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陈廷洲抱着一大束向日葵，走在青石板路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你小时候真厉害，" 他突然说，"敢爬那么高的树。" 李晓看着他眼里的光，想起巴黎酒店里，他对着苏晚的日记红眼眶的模样，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
晚上，陈廷洲被安排在李晓弟弟的房间，床上铺着印着卡通图案的被单。李晓在自己房间的镜子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 —— 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昂贵的首饰，只是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桌上放着陈廷洲送的钢笔，在台灯下闪着微光。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李晓" 两个字，笔画流畅，带着力量。想起在巴黎时，她对着护照上的名字迷茫，如今却能坦然地在家人面前介绍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窗外传来陈廷洲和弟弟的说话声，隐约听见他在讲商业谈判的趣事，逗得弟弟哈哈大笑。李晓笑了笑，吹灭台灯，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床头的向日葵上，花瓣微微颤动，像在低语。
这一天的经历像幅缓缓展开的画卷，没有豪门的奢华，没有替身的挣扎，只有小镇的烟火气和家人的笑容。陈廷洲在陌生的环境里努力融入，笨拙却真诚，让她看到了他卸下铠甲后的模样。
镜前的自省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物质的富足，而是这份能让她做回自己的温暖。青禾镇的风带着熟悉的味道，吹散了巴黎的阴霾，也让她更加确定，眼前的这条路，是对的。
夜深了，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鼾声。李晓抱着枕头，嘴角扬起微笑。也许未来还有很多挑战，陈家的压力、过去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但至少此刻，她在自己的家乡，和真正在意的人在一起，这就够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期待着和陈廷洲一起，在青禾镇的阳光下，种下属于他们的向日葵，让它们自由地生长，向着真正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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