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承天门楼,带着浓重的血腥与阴谋的味道。
萧成锋靠在我的臂弯里(半是支撑半是伪装),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嘴角不断有新的血沫溢出,染红了我素色的凤袍前襟。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重量一点点压过来,仿佛生命的烛火正在急速熄灭。
“陛下…陛下!”
我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这一次无需伪装。血契链接中传来的生命力流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西肢百骸。
那深入骨髓的诅咒,在失去了文吏这个“锚点”或“媒介”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激怒的毒蛇,在他体内疯狂反噬!我能“看”到,识海星图反馈的影像里,代表萧成锋生命力的金色光芒正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污秽黑气急速吞噬!
点将?发兵?北境烽火?
所有宏图伟业,在帝王濒死的躯体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周破虏魁梧的身躯僵在城楼下,虬髯戟张的脸上交织着愤怒、焦灼与一丝茫然无措。
他身后的三千铁骑,骚动更甚。
不安如同瘟疫般蔓延。勤王?陛下若在此时龙驭宾天,他们这支孤军,将何去何从?
“咳…咳咳…噗!”萧成锋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身体猛地向前一栽!
“陛下!”我死死抱住他下滑的身体,凤袍被染红大片。冰冷的绝望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
就在这千钧一发、帝星将坠之际——
一道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穿透了城楼上的慌乱与城楼下的骚动,清晰地响起:
“肃静!”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历经沧桑的厚重威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承天门内侧的阴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顶极其朴素的青呢小轿。
轿帘掀开,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深青色布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在一位小童的搀扶下,缓缓步出。
老者身形瘦高,背脊却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不倒的青松。他的目光平静深邃,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惊涛骇浪。
他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却泛着温润光泽的黄杨木拐杖,步履从容,一步步踏过染血的砖石,走向城楼。
所过之处,无论是惊魂未定的内侍,还是杀气未消的墨七,抑或是城楼下骚动的军士,竟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下意识地让开道路,躬身垂首。
一种无形的、沉淀了岁月与智慧的威压,悄然笼罩全场。
“是…是太傅大人!”有年长的内侍认出来人,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
帝师沈墨!三朝元老!清流领袖!早己致仕归隐、不问世事多年的文坛泰斗、定海神针!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墨对周围的反应视若无睹。他的目光越过混乱,越过人群,最终落在了轮椅旁、抱着濒死帝王的我身上。
那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悲悯,一丝洞察一切的睿智,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走到近前,并未行大礼,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萧成锋惨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襟,又落在我同样沾满血污、狼狈不堪的凤袍上,最后,停在了我和萧成锋依旧紧紧相扣、沾满彼此鲜血的手上。
“天灾兵祸,魑魅横行。”沈墨的声音低沉而苍劲,如同古寺钟鸣,字字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陛下受邪祟侵体,龙气震荡,乃社稷之危。”
他的目光转向我,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幸而……”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我和萧成锋紧扣的、血痕交错的手。
“凤星虽染尘垢,其血……却蕴破邪之力,乃镇龙之引。”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响彻云霄:
“请皇后娘娘——”
“割腕取血!”
“以凤引之血为引,以龙受之体为炉!”
“血契交融,镇魂驱邪!”
“为陛下……为这大胤江山……”
“争一线生机!!!”
割腕取血?以血为引?镇魂驱邪?
沈墨苍老而决绝的声音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承天门楼每一个人的头顶!
城楼下,骚动的军阵瞬间死寂,无数道目光带着极致的震骇,死死聚焦在我身上。周破虏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虬髯下的嘴唇无声翕动,虎目圆睁。
墨七踩在刺客背上的铁靴纹丝不动,玄铁面具下的视线却骤然锐利如刀,扫向沈墨,又落回我苍白的脸上。
怀中的萧成锋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是更剧烈的颤抖和压抑的咳血。紧扣着我手腕的力道,无意识地又重了几分,冰冷指尖嵌入皮肉,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绝望。
血契的链接疯狂震颤。混乱的意念碎片汹涌而来:
[沈墨?!他怎知血契?!破邪之力?镇龙之引?…是试探?是布局?还是…]
[割腕…取血…不…不能…]
[一线生机…江山…]
[诅咒…反噬…痛…]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沈墨石破天惊的要求,如同两股滔天巨浪,狠狠撞击着我的神经。识海星图运转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凤血?破邪?镇龙引?
这绝非史书所载!沈墨,这位三朝帝师,清流领袖,他究竟知道什么?他此刻出现,是雪中送炭,还是……黄雀在后?
目光猛地射向沈墨。他依旧站在那里,布袍在寒风中微微拂动,清癯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回望着我。
没有催促,没有逼迫,却比任何刀锋更让人窒息。
怀中的重量越来越沉,萧成锋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血契链接中,那股污秽的诅咒黑气正贪婪地吞噬着最后的龙气金光。死亡的冰冷触感,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
北境的烽火在脑中燃烧,云州城破的惨叫仿佛就在耳畔。城楼下,三千铁骑的生死、大胤江山的存续,都系于这摇摇欲坠的帝王一身。
而我,这个异世而来的灵魂,手腕上那道被他划破、缔结了血契的伤口,此刻竟成了所谓的“一线生机”?
荒谬!疯狂!却又……别无选择!
“拿刀来!”
我的声音响起,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不再看沈墨,不再看城楼下黑压压的军阵,目光只落在臂弯中萧成锋苍白如纸、沾染血污的脸上。
墨七反应最快。一道乌光闪过,他腰间那柄薄如蝉翼、淬着幽蓝寒光的匕首己递到我手边。冰冷的刀柄入手,寒意刺骨。
没有丝毫犹豫!
右手握紧匕首,锋锐的刀尖在左腕内侧——那道曾经被他指尖划破、缔结了血契的旧伤之上——狠狠划下!
“嗤——!”
皮肉割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沿着苍白的手腕蜿蜒流下,如同一条刺目的红蛇。不同于常人的鲜红,在涌出的刹那,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淡金色光晕!
“娘娘!”小环的尖叫带着哭腔。
城楼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剧痛让我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但握着匕首的手,却稳如磐石。
鲜血流淌,滴落在萧成锋同样沾满血迹的前襟,也滴落在他那只与我紧紧相扣、冰冷的手上。
两股鲜血——涌动着微弱金芒的凤血与黯淡龙气缠绕的帝王之血——再次交融!
嗡——!!!
识海深处,那片冰冷的星图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仿佛有什么古老的、沉睡的枷锁被强行冲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本源的灼热力量,顺着血契的链接,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霸道地冲入萧成锋濒死的躯体!
“呃啊——!!!”
一首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萧成锋,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喉咙里爆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涣散和虚弱,而是瞬间被一片燃烧的金色火焰填满!那火焰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疯狂扭动、试图反扑的污秽黑气!
帝王的躯体,在这一刻,成为了两股恐怖力量激烈交锋的战场!
“陛下!”我死死抱住他剧烈痉挛的身体,感受着血契链接中传来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恐怖痛楚,以及那股源自自身血脉深处、正疯狂燃烧的灼热力量!
沈墨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指引:
“引血入心脉!以契为桥!镇魂!”
引血入心脉?
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沾染着自己鲜血的右手猛地探出,带着那股灼热的、源自血脉的力量,狠狠按在了萧成锋剧烈起伏的、染血的胸膛之上——心口的位置!
掌心紧贴!
灼热的凤血混合着他冰冷的龙血,在掌心与心口之间交融!
“轰——!!!”
仿佛有惊雷在两人紧贴的躯体间炸开!
萧成锋口中喷出的不再是暗红的淤血,而是一小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烟!那黑烟在空中扭曲翻滚,隐隐形成一张痛苦咆哮的鬼脸,随即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净化,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他弓起的身体重重摔回轮椅,眼中的金色火焰缓缓褪去,露出深不见底的、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巨大震撼的寒眸。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呼吸微弱,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腐朽死气,竟肉眼可见地消散了大半!心口处,那致命的诅咒反噬,被暂时强行镇压!
血契的链接并未断开。一种更深沉、更紧密、如同血脉相连般的奇异感觉,取代了之前的混乱和痛苦,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城楼上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超越认知的、近乎神迹的一幕彻底震骇,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寒风卷过,扬起我染血的衣袖,露出左腕上那道狰狞的新伤。鲜血仍在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金砖上。
沈墨的目光落在那道伤口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我,再看向轮椅上面色稍缓却依旧虚弱的帝王。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苍老而沉重:
“诅咒己镇,非是根除。”
“陛下龙体如残烛,需凤血为引,日日温养,以契为护,方得喘息。”
“然北境烽火,刻不容缓。”
“皇后娘娘……”
“这三千铁骑,这破碎山河……”
“您可敢……”
“替您‘病重垂危’的夫君……”
“执旗——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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