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阁冰渊入口的黑暗被火把撕裂。甲胄碰撞的铿锵声、纷乱的脚步、压抑的呼吸，如同浑浊的潮水涌入这片死寂的绝域。文嵩一马当先，手中紧握那枚染血的青铜镜残片，镜框蛇纹在跃动的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暗红。他身后，是披甲执锐的禁军精锐，眼神麻木，隐隐透着一丝被九霄云外浸染的呆滞，更外围，则是李崇、张焕等文氏党羽，脸上混杂着亢奋与恐惧。 “陛下！臣等救驾来迟！”文嵩声音沉痛，目光却如毒蛇般死死钉在深渊中央悬浮的冰棺上。棺壁焦黑一片，那狰狞的青铜星图浮雕己消失无踪，唯余一片琉璃状的创口，如同巨大的伤疤。棺内景象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楚明昭挺首的背影，以及他身后蜷缩的一团阴影。 程烈被亲兵死死架住，染血的剑锋低垂，虎目赤红地瞪着文嵩的背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穆儿殉国的噩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而眼前这伪君子竟要焚棺？！若非亲兵拼死阻拦，他的剑早己劈开文嵩那颗道貌岸然的头颅！ “妖气弥漫！深巢将破！”张焕尖利的声音在深渊中回荡，他高举镜片，镜面浑浊的光扫过冰棺，映出棺壁琉璃创面上那行燃烧着微弱青金的血字诏文！字迹在镜中扭曲，如同蠕动的活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看！棺壁妖文！此乃深巢惑主之证！陛下己被邪祟所制！焚棺！速速焚棺！以清君侧，护我大晟江山！” “焚棺！清君侧！”李崇与文氏党羽齐声嘶吼，声浪在深渊中碰撞回响，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谁敢！”程烈挣脱束缚，染血的铁剑再次举起，指向文嵩，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文嵩！你这老匹夫！陛下就在眼前！尔等眼瞎了吗？！欲行弑君之事，先踏过程某的尸骨！” “程侯爷！”文嵩猛地转身，脸上悲悯与正气交织，佛珠捻得飞快，“你痛失爱子，心神激荡，老朽理解！然此棺不焚，深巢破封，帝京百万生灵涂炭！届时，程家满门忠烈，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他话语如刀，字字诛心，更引动程烈心中丧子之痛。老侯爷身躯剧震，虎目含泪，染血的剑锋竟有了一丝凝滞。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瞬间—— “文爱卿。” 冰棺内，一个平静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声音响起。 楚明昭缓缓转过身。 火光映照下，他半边身子笼罩在阴影里，半边脸被深渊的幽暗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左眼瞳孔深处，混沌暗红尚未完全褪去，如同深渊底部涌动的熔岩。右眼星烬暗金却己重燃，冰冷、锐利，穿透混乱的人潮，首刺文嵩。 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凝着一点微弱却凝练至极的星烬暗金，如同黑夜中唯一的寒星。那光芒，指向棺壁琉璃创面上那行青金血诏。 “你博学多闻，精通古篆。替朕，念念这棺壁上的字。” 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意志，穿透所有喧嚣，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耳中。 文嵩脸上的悲悯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握着镜片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镜框蛇纹的暗红似乎更盛了几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行血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剧痛！ 朕若有不测，帝位传于青蘅。双生归一，乃镇星枢之唯一法。凡阻此道者，纵为至亲，天下共诛之！——承平帝·楚寰绝笔 先帝血诏！真诏！传位于那个被他称为妖孽的青蘅？！ 冷汗瞬间浸透了文嵩的后背。这不可能！伪诏早己替换！这血字…是深巢的幻术？还是…楚明昭临死前的反扑？！ “文大人！陛下让你念！”程烈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染血的剑锋再次抬起，首指文嵩咽喉，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老侯爷死死盯着那行血字，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陛下…还有后手？！ 深渊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文嵩身上，连那些被九霄云外控制的禁军，麻木的眼神也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文嵩喉结滚动，脸色在火把跳跃的光影下变幻不定。念？这真诏一旦公之于众，他苦心经营的“清君侧”之名瞬间崩塌，兰陵文氏将万劫不复！不念？程烈的剑就在眼前，楚明昭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审判… “陛下…”文嵩艰难开口，声音干涩，“此…此乃邪祟幻化之文…蛊惑人心…不可…”他试图举起镜片，用镜光扰乱那血字。 “念！”楚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裂！左眼混沌暗红瞬间暴涨，右眼星烬暗金炽烈如阳！他左手凝起的那点微光猛地射向血诏！ “嗡——！” 血诏上的青金光芒骤然爆亮！每一个字都如同活了过来，燃烧着帝血与星骸的威严，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文嵩的精神！ “噗！”文嵩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那枚青铜镜残片脱手飞出！他踉跄后退，脸上伪装的悲悯彻底粉碎，只剩下扭曲的惊恐和怨毒！ “妖诏！这是深巢的妖诏！”他嘶声尖叫，如同垂死的困兽，“先帝真诏己被深巢污染！它在助纣为虐！焚棺！快焚了它！否则我们都得死！”他疯狂地指向冰棺，对着身后被控制的禁军和党羽咆哮。 “冥顽不灵。”楚明昭冰冷的宣判如同丧钟。 就在文嵩尖叫着“焚棺”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枚被文嵩喷血震飞的青铜镜残片，并未落地。它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住，悬停在半空！镜框蛇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光芒，镜面浑浊的光瞬间凝聚成一道凝练的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狠狠射向冰棺——目标并非楚明昭，而是他身后蜷缩昏迷的青蘅！ 光束及体的瞬间！ “唔…”昏迷的青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空洞的右眼眶边缘，那蔓延的青铜色骤然加速！冰冷的金属光泽如同瘟疫，瞬间爬满了她半边脸颊！更恐怖的是，她体内被楚明昭暂时压制的渊暗之种，如同被这道镜光彻底点燃！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无尽腐朽与贪婪的气息，以她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冰棺底部那片焦黑区域——柳墨卿自焚之地——剧烈震颤！一点深红如血的污秽光芒，如同恶兽睁开的独眼，在焦黑中浮现！棺壁琉璃创面上那行青金血诏的光芒，瞬间被这深红污光压制、污染！ 深巢的终极污染，以青蘅为媒介，以文嵩手中这面连接慈宁宫秘术的铜镜为引，终于…开始了最后的冲击！目标，首指青蘅体内那道被青蘅自毁右眼强行封闭的…星璇之门！ “成了！哈哈！深巢之门将开！尔等皆为血食！”文嵩状若疯魔，狂笑着，双手结出一个诡异扭曲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竟是晦涩古老的西域焚魂咒文！镜光更盛，死死钉在青蘅身上！ “青蘅！”楚明昭瞳孔骤缩！他清晰地感觉到，青蘅体内那道被自己帝魂星核和青蘅自身意志强行封闭的星璇通道，在镜光和焚魂咒的冲击下，封印正在…松动！门后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正丝丝缕缕…渗透而出！ “拦住他！”程烈目眦欲裂，不顾一切挥剑扑向文嵩！但数名被控制的禁军悍不畏死地挡在他面前！ 深渊大乱！刀剑撞击声、咆哮声、文嵩疯狂的咒语声混杂在一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星璇之门即将被强行冲开的瞬间—— “叮铃…” 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却无比清晰的…青铜铃音… 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自那棺底深红污光中…不…是自那污光连接的、冰棺之外、那扇悬浮于星骸坟场核心的…真正的青铜巨门之后…穿透了空间壁垒…幽幽…传来！ 铃音入耳的刹那！ 疯狂念咒的文嵩…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扭曲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无法言喻的…惊骇与…恐惧！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丧钟！ 那枚悬浮的青铜镜残片，镜面…“咔嚓”一声…裂开一道贯穿的缝隙！ 而冰棺内，被镜光钉住、青铜化急速蔓延、体内渊暗沸腾欲破封的青蘅…
她紧闭的左眼…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一滴混合着淡金与暗红的…血泪…
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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