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萧凛的承诺，林焰没有丝毫的耽搁。
第二日一早，她便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将头发用一根布条简单束起，脸上甚至还刻意用草灰抹了几道，让她那本就蜡黄的脸，看起来更加的灰头土脸，像一个刚从乡下进城的普通村妇。
她只带了青竹一个人。但这一次，她也让青竹换上了同样的打扮。
「王妃，我们……我们真的要这样出门吗？」青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灰扑扑的模样，小脸上满是纠结，“这也……太不体面了。”
「体面，是给外人看的。安全，才是自己的。」林焰淡淡地说道，“记住，我们今天出去，不是战王妃和一等丫鬟，而是两个要去城南采买杂物的普通妇人。你的言行举止，都要符合这个身份，不要露馅了。”
「是……奴婢记住了。」青竹虽然不解，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从王府的角门悄悄溜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京城很大，也很繁华。主街之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一拐入通往城南的辅路，景象便截然不同。
这里的街道，变得狭窄而泥泞，两旁的房屋，也大多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煤烟混合着食物馊味的复杂气味。三教九流的人物，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眼神凶狠的地痞，浓妆艳抹的站街暗娼……这里，是京城繁华光鲜的背面，是被阳光遗忘的，滋生着罪恶与黑暗的阴影之地。
青竹紧紧地跟在林焰身后，小手攥着衣角，眼中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而林焰，却仿佛鱼儿回到了水里。她对这种环境，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她甚至能从一个地痞走路的姿C势，判断出他惯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能从一个乞丐乞讨的位置，分析出这片区域的势力划分。
她带着青竹，轻车熟路地，在这些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很快，便来到了一个挂着“破军堂”牌匾的，不起眼的小院门口。
院门是虚掩着的。
林焰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汗味和廉价的药酒味，扑面而来。
院子不大，地上铺着沙土，几个赤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在院子里进行着各种力量训练。有的在举石锁，有的在打木人桩，有的则在相互对练。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残疾。有的缺了一条胳膊，有的跛了一只脚，有的脸上则留着狰狞可怖的刀疤。但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异常的明亮，充满了不屈的悍勇之气。
这些人，就是萧凛口中，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林焰的到来，瞬间打断了他们的训练。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和青竹这两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警惕，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有一道从额角斜贯至下巴的恐怖刀疤，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汉子，沉着脸，走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股军人的威严。
他就是铁牛。
林焰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刻着“凛”字的黑色铁牌，递了过去。
铁牛看到那块铁牌，脸色瞬间大变！他那双原本充满警惕的虎目，瞬间变得无比激动，甚至……带上了几分狂热的崇拜！
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林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破军堂，铁牛，参见……主母！」
他这一跪，院子里其他的那些老兵，也都愣住了。但当他们看清铁牛手中那块代表着战王最高指令的令牌时，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齐刷刷地，单膝跪了下来！
「参见主母！」
那声音，整齐划一，气冲云霄，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对战王萧凛的，绝对忠诚！
青竹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场就吓得腿都软了，躲在了林焰的身后。
而林焰，却依旧面色平静。她静静地受了他们这一礼，才淡淡地开口道：「都起来吧。」
「是！」众人齐声应道，动作干净利落。
「铁牛。」林焰看向那个刀疤脸汉子。
「属下在！」铁牛恭敬地应道。
「从今天起，你们，都归我管。」林焰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废话，“你们以前是兵，现在，依然是兵。只不过，你们的战场，不再是边关，而是这座京城。你们的敌人，不再是外族，而是那些隐藏在黑暗里，企图蛀空这个国家的，蛀虫！”
「我需要你们，成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手脚。我需要你们，潜入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阴暗的缝隙。去给我收集情报，去给我监视目标，去给我……执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任务。」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危险，可能会让你们，再次流血，甚至……丢掉性命。而且，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将是无名的。没有军功，没有封赏，甚至可能会背上骂名。」
林焰的目光，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性。
「现在，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愿意跟我干的，站到我左手边。不愿意的，可以拿一笔安家费，离开这里，去做个富家翁。我，绝不勉强。」
她的话音落下，院子里，一片寂静。
那些老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有犹豫，有挣扎。
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死得没有价值，怕死得不明不白。
就在这时，铁牛突然开口了。
「主母！」他看着林焰，虎目之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俺们这条命，都是王爷给的！当年要不是王爷，俺们早就死在战场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了！现在，王爷有令，主母有需，俺们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俺们不怕死，就怕……就怕像现在这样，像个废人一样，窝囊地活着！」
「只要能再为王爷，为大胤出最后一份力，俺们……死而无憾！」
他这番话，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老兵心中的那团火！
是啊！
他们是兵！是战王的兵！
一日为兵，终身为兵！
「愿为主母效死！」
「愿为主母效死！」
“扑通！扑通！”
所有的人，再次，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这一次，他们的眼神中，不再有犹豫，只有一片决然的，向死而生的坚定！
林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涌起了一股久违的，热血沸腾的感觉。
她知道，她找到了。
找到了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批，可以完全信任的，最忠诚的……班底！
……
接下来的几天，林焰几乎是两点一线，白天在破军堂，晚上回王府。
她将前世那一套，建立情报网络的方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铁牛和这些老兵们。
她让他们，脱下那身显眼的劲装，换上最普通的，甚至有些破烂的衣服。
她教他们，如何伪装成乞丐，融入丐帮，去窃听那些茶馆酒楼里的闲言碎语。
她教他们，如何伪装成赌徒，混迹于赌场，去观察那些突然暴富的“幸运儿”。
她教他们，如何与青楼的老鸨、龟公打交道，从那些寻欢客的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
她甚至，亲自制定了一套，极其复杂的暗语和接头方式，确保情报传递的安全。
她将萧凛给她的，内库里的大量金银，毫不吝啬地，砸了下去。
金钱，是最好的开路先锋。
很快，一张以破军堂为中心，触角遍布京城三教九流，各个阴暗角落的，初级情报网，便被迅速地，建立了起来！
而林焰，则像一个坐镇中央的蜘蛛，冷静地，处理着从西面八方，汇集而来的，那些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暗藏玄机的信息。
“城西‘通宝赌坊’，最近出了个高手，连赢了三天，卷走了上万两银子。据说，此人出手阔绰，专爱打听兵部的事情。”
“丐帮的兄弟说，半个月前，曾有一支神秘的商队，绕开了官道，从燕云山脉的小路经过。那商队的马车，车辙极深，显然是装了极重的东西。”
“‘怡红院’的头牌翠浓姑娘说，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前几日酒后吐真言，说他爹最近发了一笔横财，准备在城外，再置办一处别院。”
一条条，一桩桩。
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在林焰那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中，被迅速地，筛选，拼接，重组。
一张指向真相的拼图，正在被她，一点一点地，拼凑完整。
终于，在第五天的深夜，当她将所有线索，都汇总在一起时，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户部尚书，周远山！
兵部尚书，是皇后的哥哥，目标太大，而且掌管的是军事，与钱粮无关。
而户部，掌管着天下钱粮！户部尚书周远山，正是兵部尚书的姻亲，是皇后一派，在朝堂之上，最得力的干将！
只有他，有能力，有动机，也有渠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山匪”里应外合，将那三十万两军饷，给吞掉！
而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青楼的炫耀，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找到了！
这条隐藏在最深处的，最大的蛀虫！
林焰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但，光是猜测，还不够。她需要证据！需要能将周远山，一击致命的，铁证！
而证据，只可能藏在一个地方。
那就是，户部尚书府！
林焰看了一眼窗外，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也是……探访夜。
她叫来了铁牛，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铁牛听完，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随即，又被一片决然所取代。
「主母放心！属下，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为您，扫清障碍！」
子时，夜深人静。
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如同暗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户部尚书府，那高高的院墙之外。
正是，一身夜行衣的林焰。
她观察了一下西周，确认没有巡逻的更夫后，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巧的，绑着绳索的飞爪。
手腕一抖，飞爪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勾住了墙头的屋檐。
她拉了拉，确认稳固后，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如同最灵巧的猿猴，悄无声-息地，翻入了那座守卫森严的，尚书府！
今夜，她要亲自，来取走那份，足以撼动整个朝堂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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