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璀璨的灯火透过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肖婉禾将最后一份需要审阅的邮件附件拖入文件夹，疲惫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谈判的硝烟仿佛还弥漫在感官里，尤其是纪云卿那番维护的话语，以及他转身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如同反复播放的默片，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这座巨大而冷漠的城市森林。白天纪云卿那番话带来的震动依旧在胸腔里隐隐回荡，那被强行压下的暖意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焦虑交织着，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洞。她赢了谈判，粉碎了流言，却感觉输掉了内心某个一首努力维持的平衡。
她需要一点冰冷的现实来驱散纷乱的思绪。重新坐回书桌前，她打开了私人邮箱，准备处理一些非工作事务。堆积的邮件大多是行业资讯、律所内部通知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订阅信息。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机械地滑动着，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快速掠过。
突然，一封新邮件的预览跳入眼帘。
发件人地址是她永远不会忘记，也早己从通讯录中删除，却深深刻在潜意识里的那串字母组合——纪云卿的私人邮箱。
她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指尖瞬间冰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邮件。
正文区域，没有称谓，没有寒暄，没有任何多余的铺垫。
只有一行简洁到冷酷的宋体字：
“周六下午三点，老地方。”
没有署名。没有询问“是否有空”。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有命令式的通知，和一个指向性无比明确的、带着强烈时空穿透力的词语——“老地方”。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钥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捅进了肖婉禾记忆深处那扇被厚重生锈铁链层层锁住的门。
“哐当！”
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不是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不是某个高级餐厅的包厢，不是任何符合他们现在身份的“新地方”。
是大学城后山！那个需要爬一段不算短的陡峭石阶才能到达的、小小的观景平台！城市璀璨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晚风带着草木和青春的气息拂过脸颊。那里是他们第一次笨拙地牵手约会的地方，是无数个夜晚并肩而坐，分享梦想、倾诉烦恼、也爆发争吵的地方。月光下，星光下，路灯昏黄的光晕里，那里烙印着他们最纯粹的热烈、最敏感的试探、最甜蜜的依恋，以及……最终走向互相伤害的、无法挽回的裂痕。
那个地方，是只属于“纪云卿”和“肖婉禾”的，与“纪总”和“肖律师”无关的，刻骨铭心的旧日烙印。
他到底想干什么？！
肖婉禾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被那三个字灼伤。白天谈判室里他维护她时的强势姿态犹在眼前，那冰冷的警告、掷地有声的信任宣言，还带着余温。可此刻，这封深夜的邮件，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私密的、甚至带着某种追忆和不容拒绝的强势气息，将她猛地拖拽回那个充满情感泥沼的过去。
质问？质问她当年为何如此决绝？质问她为何回来？质问她为何出现在他的地盘？
和解？在经历了五年的隔阂和今日职场的复杂博弈后，谈何容易？
还是……别的什么？一个更危险、更让她心悸的可能性悄然浮现，让她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
理智在脑中疯狂拉响警报：不能去！绝对不可以！这无异于踏入一片己知的雷区。五年前的血泪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好不容易在异国的钢铁丛林里锻造出的坚硬外壳，才回国多久，就要因为这一句“老地方”而主动卸下？这只会让本就混乱不堪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难解，甚至可能将她努力重建的事业和生活拖入不可预知的深渊。
她应该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删除这封邮件，当作从未收到过。
可是……
手指悬停在键盘的删除键上方，却像被无形的藤蔓缠绕住，僵硬得无法落下。
内心深处，那个被“老地方”三个字粗暴唤醒的、早己被她亲手埋葬的“过去的肖婉禾”，正发出微弱却尖锐的悲鸣。那个曾经毫无保留地爱着、也毫无保留地被刺伤的年轻灵魂，被这简短的邀约狠狠击中，痛得蜷缩起来。白天他给予的、那份猝不及防的、绝对强势的信任和维护，此刻化作一股暖流，顽固地对抗着理智的冰冷警告，在她坚冰般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顽固的裂缝。
五年筑起的高墙，在“老地方”这个带着魔力的咒语和他矛盾重重的态度面前，似乎摇摇欲坠。
去，还是不去？
删除，还是回复？
肖婉禾盯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宋体字，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泥沼。窗外的城市灯火在她失焦的瞳孔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夜色中，一声，又一声，敲打着无法逃避的抉择。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无法动作。旧日的烙印在黑暗中灼灼发烫，无声地召唤着，也无声地警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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