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吾儿……”
“母亲……来看你了……”
那刻意压低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婉与阴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贴着厚重铁门冰冷的缝隙,幽幽地钻了进来,钻进朱允熥被黑暗和血腥浸透的耳膜。
吕氏!
那个毒杀了他的生母常氏!那个为了太子妃之位、为了她的儿子朱允炆,将“坠马”、“冷箭”、“刺杀”如同跗骨之蛆般加诸他身的蛇蝎毒妇!
她竟敢……竟敢以“母亲”自称?!
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朱允熥所有的理智!那张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扭曲!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紧握着血螭匕的左手,指关节因用力而爆出死白,刀柄上冰冷的纹路仿佛要嵌入骨肉!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杀意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右臂崩裂的伤口再次渗出温热的液体,剧痛却如同燃料,点燃了他眼中疯狂燃烧的凶戾火焰!
就在这恨意即将喷薄而出、化为毁灭性嘶吼的刹那——
胸口!
紧贴心脏的那张诡异皮纸,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烫!**
比之前更加灼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皮肉上!
“呃!”朱允熥闷哼一声,巨大的痛楚瞬间刺穿狂怒!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悸动,从紧挨皮纸的血螭匕刀柄传来,如同毒蛇的噬咬,狠狠刺入他的神经!
冷静!
门外!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蒋瓛!还有那致命的毒针机关!
巨大的警惕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沸腾的恨火!朱允熥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涌到喉头的嘶吼和控诉死死压了回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铁门缝隙透进来的、那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来自甬道油灯的光线,里面翻涌着冰冷刺骨的杀机。
不能喊!不能揭穿!现在撕破脸,吕氏只需一声令下,门外的蒋瓛立刻就能以“疯癫弑母”的罪名,将他格杀当场!他必须忍!必须将这滔天的恨意,尽数压在“疯癫惊惧”的假象之下!
“母…母亲?”一个带着极致颤抖、恐惧、和一丝孩童般委屈茫然的声音,艰难地从朱允熥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声音破碎嘶哑,充满了被吓坏的惊惶,“是…是母亲吗?外面…外面好黑…有…有鬼!黑火…烧熥儿的心口…好疼…好疼啊……”
他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将巨大的恨意和身体的剧痛,完美地嫁接到了“邪祟缠身”的恐惧之中。右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胸口衣襟,仿佛那里真的在燃烧。
“我可怜的儿啊……”门外,吕氏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心疼,如同最慈爱的母亲,“莫怕,莫怕!母亲在这里!那些邪祟伤不了你!快…快给母亲开开门缝,让母亲看看你…母亲带了御医,带了安神的汤药来……”
开缝?!
朱允熥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瞬间盘踞心头!这毒妇!她根本不是来探视!她是来确认!确认他是否真的疯癫!确认他是否还活着!或者……是来送他最后一程!那所谓的“汤药”,恐怕是比锁孔毒针更致命的鸩毒!
“门…门打不开…”朱允熥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皇爷爷…皇爷爷锁住了…锁住了熥儿…熥儿怕…怕那锁…锁孔里有黑蛇钻出来咬熥儿……”他故意提起锁孔,既是警告自己,也是在试探!
门外的吕氏沉默了一瞬。显然,朱允熥这“疯话”里提及的锁孔毒针,让她心头一凛。但她的声音很快恢复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温柔:
“傻孩子,哪有什么黑蛇?是皇爷爷怕你再受惊吓,才让人守着你。莫怕,母亲有钥匙…母亲这就…”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再次从门锁位置传来!比之前更加流畅!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芯、缓缓转动的金属摩擦声!
嘎吱…嘎吱…
沉重而缓慢!
她真有钥匙!她竟能打开宗人府幽室的锁?!这深宫之中,她吕氏的手,究竟伸得有多长?!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朱允熥彻底吞没!门一旦打开,面对面的瞬间,以吕氏的城府和狠毒,他这“疯癫”的伪装,根本经不起近距离的审视!更别提她身上可能藏着的致命手段!
不行!绝不能让她进来!
“不要!不要开门——!!!”朱允熥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他如同受惊的野兽般,连滚带爬地扑向铁门!不是阻止,而是用身体死死抵住冰冷的铁门,双手胡乱地拍打着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
“鬼!鬼要进来了!黑燕子!它从门缝里钻进来了!它的喙…是带毒的箭!它要啄熥儿的眼睛——!!!”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涕泪横流,将所有的恐惧都指向了根本不存在的“黑燕子”和“毒箭”,动作疯狂而混乱,死死堵住门缝可能被窥视的角度!
“殿下!休得放肆!”门外,蒋瓛那冰冷如铁、毫无感情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砸在门板上!“惊扰太子妃娘娘,该当何罪!”
“蒋千户!”吕氏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威严,“允熥他伤重惊惧,神志不清,莫要惊吓于他!”她似乎对朱允熥这“疯癫”的反应并不意外,反而更添了几分“慈母”的焦急,“允熥!吾儿!你莫怕!是母亲!不是什么黑燕子!快让开些,让母亲看看你的伤!”
钥匙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加坚决!沉重的门栓被缓缓抽离的摩擦声清晰可闻!铁门……正在被一寸寸地打开!
门缝!
一丝稍显明亮的、来自甬道油灯的光线,如同冰冷的刀锋,刺破了门内的绝对黑暗!
朱允熥的心脏狂跳得几乎炸裂!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杀意在胸腔里疯狂撕扯!完了!避无可避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胸口!
那张紧贴皮肉的诡异皮纸,灼烫感陡然飙升!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同时,紧挨着它的血螭匕,那股冰冷嗜血的悸动如同被彻底点燃,瞬间暴涨!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无声、却带着实质穿透力的刀鸣,再次在朱允熥颅骨深处轰然炸响!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狂暴!
伴随着刀鸣!
血螭匕的刀身,隔着潮湿冰冷的衣料,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妖异的暗红色光芒**!
这光芒并非烛火般的照亮,而是如同粘稠的、流动的污血,瞬间穿透了薄薄的内衫和沾满污泥血污的外袍!将朱允熥胸口位置,映照得一片……**暗红**!
诡异!妖艳!如同地狱之火在胸膛燃烧!
这突如其来的红光,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门缝外,吕氏那张原本带着虚假温婉和急切的脸庞,在红光亮起的瞬间,猛地僵住!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最令她恐惧的事物!她的身体甚至极其细微地……**后缩**了一下!
而朱允熥自己,也被这胸口的异象惊呆了!他下意识地低头,只见自己胸前衣襟处,一团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的光芒,正透过层层布料,妖异地闪烁着!光芒的中心,正是那柄血螭匕的轮廓!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
在这妖异红光的映照下,铁门外,吕氏身上……似乎也起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她穿着深青色、绣着金凤的太子妃常服,华贵端庄。然而,在血螭匕红光的映照下,那华贵的衣料表面,竟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淡灰色雾气**!
这雾气极其诡异,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檀腥甜腻**气息!虽然极其淡薄,却与这幽室深处、那滩黑色粘液散发的气息……**同源**!
是她?!
是她豢养了那种怪物?!还是……她身上本就带着那种污秽的气息?!
巨大的信息如同惊雷,狠狠劈入朱允熥混乱的脑海!
就在这红光映照、内外皆惊的生死一瞬——
朱允熥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一个疯狂到极致、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涣散”,不再“惊惶”,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冰冷与……刻骨的怨毒,穿透那狭窄的门缝,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狠狠钉在吕氏那张惊骇未定的脸上!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这胸口的妖异红光和滔天的恨意彻底焚毁!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真相、所有的诅咒,凝聚成一声嘶哑、低沉、却如同九幽寒风般穿透人心的诘问,狠狠砸向门外那个蛇蝎毒妇:
“母亲……”
“那碗……加了鸩毒的羹汤……”
“你亲手喂给常妃娘娘的时候……”
“她的心……”
“也像熥儿现在这般……”
“烧得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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