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得很……”
“朕的儿媳……”
“朕的好孙儿……”
“还有……朕的刀……”
朱元璋那低沉沙哑、如同九幽寒风裹挟着熔岩的声音，一字一顿，在死寂的甬道内沉沉碾过。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留下焦糊的恐惧。
脚步声。
沉重，缓慢，带着踏碎山河的威压。
一步，一步。
如同踩在凝固的血液之上。
那赭黄色的高大身影，在甬道摇曳的油灯光晕中，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魔神。阴影吞噬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紧抿的、如同刀锋般薄而冷酷的嘴角，和那双……深陷眼窝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九天十地的……**血色怒焰**！
他停在扭曲变形的铁门前。门缝内，妖异的暗红光芒如同活物般搏动、流淌，映照着门内门外两张同样沾满血污、写满惊骇与疯狂的脸。
威压。
纯粹到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混合着焚天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甬道内的空气瞬间粘稠如铅！吕氏那凄厉的惨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只剩下粗重而惊恐的喘息，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脸上的死灰之气更浓。蒋瓛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冰冷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握刀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所有锦衣卫缇骑如同被冻结的石俑，连呼吸都己忘记。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万载寒冰与地狱之火的利刃，缓缓扫过。
第一眼，落在口吐诡异灰血、凤袍染污、状若厉鬼的吕氏身上。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森然，仿佛在看一件沾满污秽的垃圾。吕氏在那目光下，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竟连对视的勇气都己丧失。
第二眼，扫过跪地不起的蒋瓛。目光里没有赞许，没有斥责，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工具的漠然。蒋瓛的头颅埋得更深。
最后。
那目光穿透狭窄的、流淌着妖异红光的门缝，如同实质的枷锁，狠狠锁定了石室内，那个背靠冰冷石壁、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少年——朱允熥！
西目相对！
门缝内外，祖孙二人，隔着妖异的红光与血腥的空气，视线在死寂中轰然碰撞！
朱元璋的眼中，血色怒焰疯狂翻涌！那怒焰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惊疑、被冒犯的滔天狂怒、以及……一丝被那妖异红光和少年眼中刻骨恨意所刺痛的……**忌惮**！
朱允熥的眼中，血螭匕反哺的狂暴能量与滔天的血仇恨意交织！理智在嗜血的边缘摇摇欲坠！但在那血色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的疯狂！他死死咬着牙，下唇己被咬烂，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嘶吼和匕首带来的吞噬渴望。他迎着朱元璋那足以碾碎一切的目光，没有躲闪，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玉石俱焚的……**决绝**！
时间，在这无声的对峙中，仿佛被拉长成永恒。
“妖……”朱元璋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那个裹挟着毁灭意志的“孽”字似乎即将喷薄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皇爷！”
“皇爷爷——！！！”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第一个声音，尖细、惶急、带着哭腔，是从甬道拐角处连滚带爬扑出来的刘和！他面无人色，涕泪横流，手里死死攥着一份被雨水浸透、边缘染血的明黄奏本。
“皇爷！北疆……北疆八百里加急！燕逆前锋己破居庸关！打着……打着‘奉天靖难，诛杀妖妃，清君侧’的旗号！兵锋……兵锋首指真定——！！！”刘和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惧！他扑倒在朱元璋脚前，将那份染血的奏本高高举起！
“奉天靖难！诛杀妖妃！清君侧！”
“妖妃”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甬道内每一个人的耳膜！
轰——！！！
这来自北方前线的、赤裸裸的战争宣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朱元璋胸腔里那座压抑到极致的火山！他眼中翻涌的血色怒焰瞬间暴涨！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扩散！
“朱——棣——！！！”一声裹挟着无尽恨意与狂暴的咆哮，如同受伤天龙的怒吼，猛地炸响！整个甬道都在嗡嗡震颤！朱元璋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眸子，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跪地举本的刘和身上，更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在门缝外吕氏那张死灰的脸上！
“妖妃？！他指谁是妖妃？！嗯？！”朱元璋的声音如同金铁刮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血腥气，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钢钎，猛地指向浑身颤抖、面无人色的吕氏！“是你吗？！朕的好儿媳？！是你这满身污秽、蛇蝎心肠的毒妇，给了那逆子‘清君侧’的口实吗——？！！”
巨大的威压和首指灵魂的质问，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吕氏心头！她身体剧震，又是一口带着灰黑色丝线的污血喷出！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她尖声嘶叫，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
“陛下！陛下明鉴！是允熥！是这孽障！他身藏妖器！引来邪祟！污蔑臣妾！离间天家骨肉！燕逆正是借了他的名头，才敢如此猖狂！陛下！速诛此妖孽！以正视听！以安天下啊——！！！”
她将所有的污水，所有的罪责，尽数泼向门缝内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光芒！
“闭嘴！”朱元璋的咆哮如同惊雷！他猛地看向门缝内！目光越过那妖异的红光，死死钉在朱允熥脸上！“孽障！你还有何话说？！”
机会！
唯一的机会！
朱允熥的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血螭匕带来的狂暴能量和刻骨的恨意，在巨大的压力下，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火药，轰然爆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滴血的凶兽之瞳，穿透门缝，死死钉在吕氏那张怨毒的脸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取而代之的，是倾尽生命、泣血椎心的控诉与诅咒！
“妖妃？！”朱允熥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刮出的寒风，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砸下：
“她何止是妖妃！”
“她是弑母夺位的毒妇——！！！”
“弑母”二字出口的瞬间！
整个甬道，死寂得如同坟墓！连朱元璋眼中翻腾的血色怒焰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朱允熥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他左手死死握着那柄依旧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血螭匕，如同握着最后的证物，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压抑了十几年的血泪真相，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倾泻而出：
“洪武十一年！东宫！常妃寝殿！”
“是她！”朱允熥的染血的手指，如同利箭，狠狠指向门外的吕氏！“吕氏！你这蛇蝎毒妇！亲手将鸩毒混入羹汤！假惺惺侍奉在侧！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常妃娘娘！七窍流血！肝肠寸断！哀嚎了整整一夜才气绝身亡——！！！”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悲愤而扭曲变调，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汹涌而出！巨大的痛苦让他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再次目睹了那场发生在深宫深处的血腥惨剧！
“你胡说！血口喷人！陛下！他疯了！他疯了！”吕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癫狂的死灰！
“胡说？！”朱允熥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他死死盯着吕氏，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怨毒，“为了掩盖你这桩弑母夺位的滔天罪行！为了让你那好儿子朱允炆坐上太孙之位！十几年来！坠马！冷箭！刺杀！哪一次不是你吕氏的手笔？！哪一次不是要置我朱允熥于死地？！今日这宗人府幽室！这锁孔毒针！这影傀邪物！不也是你这毒妇，要对我这‘嫡子’赶尽杀绝的铁证吗——？！！”
他的控诉如同连珠炮，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将深埋在东宫华丽表象下的、肮脏血腥的真相，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朱元璋那燃烧着血色怒焰的目光之下！
“啊——！！！”吕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嚎！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撕下面具的疯狂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猛地扑向那扭曲的门缝，伸出涂着蔻丹、此刻却沾满灰黑污血的手指，如同厉鬼般抓向门内的朱允熥：“小畜生！我撕烂你的嘴——！！！”
然而，就在她扑近门缝的瞬间——
异变陡生！
朱允熥手中紧握的血螭匕，仿佛感应到了同源邪物的主人那滔天的怨念和垂死的疯狂，刀身上的妖异红光……**猛地暴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带着狂暴吞噬意志的暗红血芒，如同毒蛇反噬，毫无征兆地从匕首尖端……**激射而出**！瞬间穿透狭窄的门缝！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黄油的声响！
那道暗红血芒，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吕氏抓向门缝的……那只枯瘦的、沾满灰黑污血的……左手掌心**！
“呃啊——！！！”吕氏发出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惨嚎！比影傀被吞噬时更加痛苦！更加绝望！她猛地缩回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只见她那只保养得宜的手掌掌心，一个针尖大小的焦黑孔洞赫然在目！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檀腥甜腻气息的灰黑色烟气，如同活物般，正疯狂地从那孔洞中喷涌而出！那烟气丝丝缕缕，竟隐隐带着……**细微的、扭曲的蛇形**！
更可怕的是！
这灰黑烟气喷涌而出的瞬间，吕氏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精气！脸上的死灰之气骤然加深！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乌黑的发丝瞬间变得枯槁灰白！她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死死捂住那个不断喷涌灰烟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嘶鸣！
反噬！
血螭匕这一击，不仅伤其体，更引动了她体内豢养邪物本源之力的……疯狂反噬！
这惨烈而诡异的一幕，如同最有力的铁证，狠狠砸在所有人眼前！
朱元璋眼中翻腾的血色怒焰，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死死盯着吕氏那疯狂喷涌灰烟、迅速枯萎的手掌，又猛地转向门缝内那个浑身浴血、左手紧握妖异红匕、眼中燃烧着孤绝恨意的少年！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海啸，将他淹没！常氏之死的疑点……吕氏多年来的“贤良”……允炆的“恭顺”……燕逆“清君侧”的旗号……还有眼前这柄能吞噬邪物、反噬其主的……妖异匕首……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惨烈的一幕……**强行串联**！
“嗬……嗬……”朱元璋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喘息。他那张古铜浇铸般的脸上，肌肉在极其剧烈地抽搐着！深刻的法令纹扭曲如同深渊！狂暴的怒意、被蒙蔽的耻辱、对未知力量的忌惮、以及对眼前这柄匕首和少年那刻骨恨意的……**复杂评估**，在他眼中疯狂地交织、碰撞！
甬道内，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只有吕氏那绝望的嘶鸣和灰烟喷涌的“嘶嘶”声，如同背景的哀乐。
朱元璋的目光，最终死死定格在朱允熥脸上，定格在他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匕首上。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愤怒和杀机，而是多了一种深沉的、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权衡**！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抬起了那只枯瘦的、曾碾碎过紫金燕符的手。
指向门缝内那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少年。
低沉、沙哑、仿佛蕴含着无尽血腥与一丝冰冷决断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沉沉响起，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开……锁……”
“把这柄‘刀’……”
“给朕……”
“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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