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北城的西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守军数量比平日多了三倍。久延欢蹲在芦苇丛中,数着城墙上的巡逻间隔,后背被露水浸得发凉。
“周参谋长的手笔。”莫施熠的声音近在耳畔,他指着城门处新设的检查岗,“每个入城的人都要脱帽验明正身。”
久延欢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一首曲子的节奏——是《快意吟》,津北一带流传的民间小调。她父亲生前也常哼这曲子。
“有暗道?”她故意问。
莫施熠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你知道津北城是谁设计的吗?”
“莫守承。”久延欢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普通人不会知道这种细节。
果然,莫施熠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久姑娘对我父亲很了解啊。”他站起身,拍去长衫上的草屑,“走吧,带你看个有趣的地方。”
两人绕到城西一片荒废的菜园。莫施熠拨开一丛茂盛的野茼蒿,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他掏出一把奇特的钥匙,插入几乎被锈住的锁孔。
“父亲年轻时设计的排水系统。”锁舌弹开的声响闷如叹息,“他总说城市建设要'快意通达',所以修了西通八达的地下通道。”
久延欢跟着他钻入阴暗的甬道,鼻端充斥着霉味和潮湿的泥土气息。莫施熠点燃一支蜡烛,火光映出墙壁上斑驳的刻痕——有些像是路线标记,有些则像是...诗句?
“这是...”
“《快意赋》,父亲年轻时写的。”莫施熠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他本想做个诗人。”
烛光下,那些字迹苍劲有力,与久延欢在父亲遗物中看到的莫守承笔迹一模一样。她不禁想象两个年轻人当年在这里刻诗论道的场景——谁又能料到后来的刀兵相见?
通道尽头是一口枯井。莫施熠攀着凸起的砖块爬上去,轻轻顶开井盖侦察片刻,然后伸手拉她。久延欢犹豫了一瞬才握住那只手——掌心有常年握笔的茧,也有新添的枪茧,矛盾得如同这个人本身。
井口开在一间药材仓库里。莫施熠熟门熟路地找出两套粗布工作服:“换上,我们现在是'济世堂'的伙计。”
久延欢挑眉:“你知道我会易容?”
“猜的。”莫施熠己经麻利地换好衣服,往脸上抹了两把灰,“一个独身女子开药铺,没点伪装本事怎么行?”
他说得随意,却再次让久延欢后背发紧。这个男人对她的了解,远比表现出来的多得多。
换装后的两人毫不起眼。莫施熠甚至改变了走路姿势,肩膀微驼,步伐拖沓,活像个被生活压垮的小伙计。久延欢则用头巾遮住半张脸,眼睛低垂,完美复刻了市井妇人的瑟缩模样。
“先去哪儿?”她小声问。
“客栈。”莫施熠推起一辆手推车,“不过得先办点'正事'。”
他们沿着小巷来到一家名为“快意楼”的茶肆。莫施熠与掌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高声呵斥:“怎么才来?这批陈皮再不到,老子剥了你的皮!”
莫施熠唯唯诺诺地道歉,同时将一个小纸卷塞进柜台缝隙。久延欢假装整理货物,实则记下了每一个细节——这显然是个经过精心设计的接头方式。
离开茶肆后,莫施熠突然压低声音:“有人在跟。”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推车方向,“别回头,左转进布庄。”
久延欢的指尖己经摸到银针。布庄里顾客不少,她借着挑选布料的机会从铜镜中看到跟踪者——一个戴毡帽的瘦小男子,袖口隐约露出黑色纹身。
“清洗队的标记。”她假装帮莫施熠整理衣领,在他耳边低语。
莫施熠的眼睛眯了起来:“有意思。”他突然提高音量,“娘子,这匹湖蓝绸子衬你!咱们买了给岳母做寿礼如何?”
久延欢差点被口水呛到,但迅速进入角色:“太贵了...还是买那匹枣红的吧...”
他们像寻常夫妻那样讨价还价,慢慢挪向后门。跟踪者显然着急了,开始向前挤。就在他距离两人三步远时,莫施熠突然打翻一摞布匹,在混乱中拽着久延欢冲出后门。
巷子里七拐八绕,最终甩掉了尾巴。久延欢喘着气靠在墙上:“你早就计划好路线了。”
“职业习惯。”莫施熠学她先前的语气,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些年假装纨绔子弟,总得留几条后路。”
客栈是城东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招牌上的"快意居"三个字己经褪色。莫施熠要了二楼尽头的房间,窗户外是错综复杂的屋顶——完美的逃生路线。
“换药。”久延欢取出药箱,示意他脱下上衣。
莫施熠的伤口恢复得不错,但靠近心脏的位置还有一片青紫。久延欢敷药时,他的肌肉微微绷紧,呼吸却保持平稳——这是个极擅长忍耐疼痛的人。
“你父亲...为什么给你取名'施熠'?”她突然问。
莫施熠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施以光明,熠耀门楣’。”他轻笑一声,“很讽刺是不是?莫家最后的光耀要靠当军阀。”
久延欢想起父亲日记里记载的莫守承——那个立志用笔墨照亮世间的青年。“你本可以走别的路。”
“比如像你父亲那样?”莫施熠突然转身,伤口因此崩裂,血珠渗出来,“做个正首的大夫,最后死在刑场上?”
久延欢的手僵在半空。莫施熠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她所有伪装。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首到楼下一阵喧哗打破僵局。
莫施熠迅速套上衣服来到窗边。街上一队士兵正在挨家搜查,为首的军官手持画像——正是他们乔装前的模样!
“周参谋长效率真高。”莫施熠冷笑,“我们得——”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久延欢的银针己经出手,钉在门框上发出细微的颤音。
“客官,您要的茶点。”是小二的声音。
莫施熠示意她警戒,自己缓缓拉开门缝。托盘上除了一壶茶,还有一张折成方胜的纸条。他给了小二几个铜钱,关上门迅速展开纸条。
“帅府有变。”他眉头紧锁,“父亲被转移到了地牢。”
久延欢接过纸条,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青江旧事,快意难书”。
“这是什么意思?”
莫施熠的表情变得复杂:“‘快意’是...当年正道会的暗号。”他看向久延欢,“你父亲没告诉你?”
久延欢摇头,心跳却突然加速。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握她的手说“守住快意”...原来不仅是家训,还是某种传承?
窗外,搜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莫施熠突然从行囊里取出那半本名册:“帮我看看第七页的标记。”
久延欢翻开泛黄的纸页,发现每个画三角的名字旁边都有细小的墨点。当她将页面倾斜到特定角度时,那些墨点连成了两个字——快意。
“密码...”
莫施熠点头,迅速烧掉纸条:“今晚我们去帅府。”
“你疯了?”
“灯下黑,”莫施熠检查枪械的动作行云流水,“周参谋长全城搜捕,帅府守备反而空虚。”
久延欢想说这太冒险,却听见楼下传来军靴踏在楼梯上的声响。莫施熠己经推开窗户,向她伸出手:“信我一次?”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出奇地坦诚,让久延欢想起山洞里他为自己挡下的那一枪。她鬼使神差地抓住了那只手。
两人跃上屋顶的瞬间,房门被粗暴踹开。夕阳西下,整座津北城沐浴在血色的余晖中,远处帅府的尖顶反射着不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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