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光之森林失去了刻度。久延欢倚靠着光之蒲公英温润的主干,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光之海洋。
身体里那三股狂暴冲突的能量,在森林浩瀚的宁静与光核本源气息的持续安抚下,如同被驯服的怒涛,彻底平息,蛰伏于经脉深处,只留下一种温润的、内敛的感。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焦黑皮肤下,新生的、健康的肌理正在缓慢地覆盖伤痕。
绝对的安宁中,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光絮飘落的轨迹,能“看”到光晶树干内部流淌的能量脉络,能感受到脚下苔藓每一次细微的生命律动。这片森林,不再仅仅是景物,而是一个巨大、温柔、活着的意识体。
她睁开眼,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空地边缘。
莫施熠依旧站在那里。覆盖冰鳞的身影如同凝固,但久延欢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他并非完全静止。那燃烧着苍白冰焰的竖瞳,此刻低垂着,目光落在他自己的覆盖着冰鳞的左手背上。指尖,正极其缓慢地、近乎无意识地,拂过一片恰好飘落在他手背上的光絮。
这个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冰冷坚硬的鳞片与温暖虚幻的光絮接触,没有呲响,没有白雾升腾。那片光絮如同投入深潭的雪花,瞬间便融化、消失在他手背的幽蓝光泽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就在光絮消失的瞬间,莫施熠覆盖冰鳞的身体,极其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丝。不是力量的松懈,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姿态的微妙软化。额角那道浅灰色的印记,在柔和光线下,似乎又淡化了一分,几乎与周围的冰鳞融为一体。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巨大的光球。这一次,眼神中的冰冷沉寂似乎被那片消逝的光絮带走了一些,多了一种近乎空茫的注视。不再是贪婪的攫取,也不是冰冷的解析,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地看着一盏遥不可及的温暖灯火。
久延欢心中微动。那片消融的光絮,这片森林的安宁,似乎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顽固的方式,侵蚀着那非人的冰壳最细微的缝隙。
她收回目光,不再打扰这份微妙的寂静。她沿着空地边缘缓缓走动,目光流连在那些凝结在光晶树干上的心灵印记上。每一个印记都像一扇微小的窗,透射出过往迷失者在此地留下的心灵碎片——深沉的疲惫被抚慰的安宁,无法释怀的执念得到片刻松绑的解脱,纯粹的茫然被温暖包裹的宁静……
她停在一个印记前。那印记由光线勾勒出一只伸展翅膀的飞鸟轮廓,线条流畅,散发着一种挣脱枷锁、渴望自由的轻。指尖轻触。
一股混合着强烈渴望与淡淡忧伤的意念流入心间。是一个渴望逃离命运束缚的灵魂,在此地短暂休憩时留下的回响。自由与束缚的冲突,如此熟悉。
久延欢微微一叹。她自己的“自由”又在哪里?逃离莫施熠?还是逃离这墟骸地狱本身?亦或是……逃离内心那个被力量与恨意扭曲的自己?在这片森林的绝对安宁中,这些曾经无比强烈的执念,似乎也变得有些模糊、遥远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莫施熠的方向。他不知何时己离开了原地,正缓步走到空地另一侧,停在一棵巨大的光晶树下。这棵树的树干上,凝结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印记——由无数细小的、相互嵌套的几何冰晶图案构成,散发着与此地温暖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秩序感。
莫施熠站在印记前,覆盖冰鳞的身影与冰冷的几何图案形成诡异的呼应。他没有触碰,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额角那道几乎消失的浅灰色印记,在冰冷印记的共鸣下,似乎又变得清晰了一丝。
久延欢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那片冰冷的几何印记,像一面镜子,映照着他力量的本质,也像一道无形的锁链,提醒着他无法挣脱的宿命。森林的温暖能抚平裂痕,却无法融化那深植于核心的归墟寒冰。
她移开目光,心中那片被融化的冻土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短暂的安宁终究是泡影。
她走回光之蒲公英旁,再次将手贴上温润的主干。这一次,她的意识不再仅仅感受温暖与安宁,而是尝试着,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念,缓缓沉入主干内部的能量脉络,小心翼翼地向着根部那搏动的微小光核靠近。
如同将意识浸入一条温暖的光之河流。越靠近根部,那沉甸甸的生命本源气息越是浓郁。光核的搏动如同大地的心跳,每一次律动都牵引着整个森林的光芒随之起伏。
就在她的意念即将触及那液态黄金般的光核边缘时——
一种奇异的、并非声音的共鸣感,从光核深处传来!紧接着,一股庞大而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意念洪流,如同苏醒的远古之灵,瞬间包裹了她的意识!
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浩瀚的意象洪流:星辰诞生与湮灭的光轨,生命从单细胞到参天巨树的演化长卷,文明的兴衰如同沙滩上短暂的水痕……最终,所有的意象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带着无尽沧桑与悲悯的“询问”:
“承载者……汝所求……为何?”
这询问首指灵魂深处!它并非声音,而是首接叩问存在本身的意义!
久延欢的意识在这浩瀚的意念洪流中剧烈震荡!津北城的仁心、墟骸的疯狂、被当作兵器的屈辱、力量的挣扎、对生的渴望、对莫施熠的复杂情绪……所有被森林安宁暂时抚平的情感与记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轰然翻涌上来!
她所求为何?是复仇?是力量?是自由?还是……仅仅是活着?
在这首指本源的叩问前,所有的答案都显得如此苍白而矛盾。巨大的迷茫与灵魂的震颤让她几乎无法维持意念的连接。
空地另一侧,正凝视着冰冷几何印记的莫施熠,覆盖冰鳞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霍然转头,燃烧着冰焰的竖瞳瞬间锁定了光之蒲公英旁的久延欢!他感知到了一股异常强大、源自森林本源的意念波动,正与她发生着剧烈的共鸣!
他覆盖冰鳞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幽蓝的寒光在掌心一闪而逝。额角那道浅灰色的印记,在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刺激下,骤然变得清晰深刻,如同重新裂开的伤口!
(http://www.qiushuxsw.com/book/jAucA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