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姐,你的书,似乎很烫?”
低沉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段平平摇摇欲坠的伪装,也刺穿了她试图用职业外壳包裹的所有恐惧。办公室内强大的空调冷气,瞬间失去了作用。一股更胜于书本灼热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之火,轰然席卷了她!
他能感觉到!他居然能感觉到书的异常!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盖过了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和手臂皮肤被烫伤的尖锐刺痛!段平平猛地抬起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好奇,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她所有的挣扎和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她紧握报告的手指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怀里的包如同抱着一个正在燃烧的小型熔炉,那惊人的热度隔着布料持续灼烧着她的手臂,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它丢出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她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彻底失态!
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这剧痛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没……没有。” 段平平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罗总……您说笑了。书……书怎么会烫呢?只是……只是空调太冷了,我……我抱着包暖和一点……”
多么拙劣的谎言!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抱着包暖和?她惨白的脸色,额头的冷汗,因剧痛而微微蜷缩的身体,以及那根本无法掩饰的、因灼烫而微微颤抖的手臂,无一不在无声地尖叫着反驳!
罗暹没有立刻说话。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舒适的皮质椅背上,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光洁的桌面上。那姿态,如同端坐于王座之上,审视着阶下惊慌失措的猎物。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过段平平的每一寸狼狈。从她毫无血色的脸,到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再到她死死攥着报告、指节泛白的手,最后,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正散发着“异常热度”的包上。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格外长。段平平感觉自己的手臂在那种视线的“灼烧”下,痛感似乎又加剧了几分,仿佛那目光本身就带着高温。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段平平时而急促、时而因强忍疼痛而屏住的呼吸声。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罗暹收回了落在包上的视线,重新看向段平平的脸。他薄唇微启,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首接切入了核心:
“段小姐似乎身体不适?” 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锁住她下意识捂住心口的手,“从昨天在出版社门口初见,到现在。你的……心口,很疼?”
心口!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段平平脑海中轰然炸响!他不仅知道书烫!他甚至知道她心口疼!他怎么可能知道?!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怀里的包也因这剧烈的动作差点脱手,那灼热感更加清晰地传来。
“没……没有!不疼!一点都不疼!” 段平平几乎是尖叫着否认,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在这空旷冰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捂住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完了。她想。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像一张透明的白纸,所有的秘密和痛苦都暴露无遗。他什么都知道!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罗暹看着她濒临崩溃的反应,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那波动并非怜悯,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没有继续追问心口疼的问题,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他的目光转向了她手中那份被捏得皱巴巴、几乎要散架的报告。
“你的报告,” 他淡淡开口,语气重新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是关于《红尘劫》的核心情感分析?”
段平平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狂跳。听到“报告”二字,她才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对,分析报告!这是她唯一的“护身符”,是她还能勉强站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唯一合乎逻辑的理由!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将那份饱受蹂躏的报告递上前,动作因为手臂的剧痛和身体的颤抖而显得笨拙不堪。
“是……是的,罗总。”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一点,但尾音还是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是我对书中罗暹将军与段清璃公主之间情感脉络,尤其是……尤其是最终误会与……与结局的分析。” 说到“结局”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罗暹没有伸手接报告,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放在桌上。
段平平如蒙大赦,赶紧将报告放在那张巨大而冰冷的办公桌边缘,仿佛那是块烧红的烙铁,多碰一下都会烫伤。
就在她放下报告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罗暹面前摊开的文件。
那不是商业文件。
那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文稿?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段平平的视线下意识地聚焦在文稿的标题上——
《红尘劫》修订稿(最终决战部分)。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他……他居然在看《红尘劫》的稿子?而且是在工作时间里,如此专注地看?一个日理万机、分分钟千万上下的商业巨擘?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罗暹似乎并未在意她窥探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段平平放下的那份报告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了第一页。
他的目光在段平平用娟秀字迹写下的标题上停顿了一下:
**【论罗暹将军的“冷酷”与“悔恨”——权力漩涡中的情感撕裂与毁灭性抉择】**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这行标题上轻轻划过。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毁灭性抉择……”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冰冷的声线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沙哑?仿佛这几个字本身带着某种重量,磨损了他的喉咙。
段平平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怔怔地看着他。此刻的罗暹,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但那份掌控一切的冰冷气场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疲惫感,如同薄雾般,极其短暂地笼罩了他。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下一秒,他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只是段平平的错觉。
“说说看,” 他看向段平平,语气恢复了命令式的冰冷,“你认为,是什么导致了罗暹最终的‘毁灭性抉择’?”
来了!段平平的心脏再次被攥紧。她必须回答。在这个洞悉了她所有秘密和痛苦的男人面前,剖析书中那个与她有着莫名联系、并最终下令处死“段清璃”的将军的内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手臂的灼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这是她的专业领域,是她此刻唯一能立足的阵地。
“根据文本分析……”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但努力维持着条理,“罗暹将军的抉择,是多重压力下的必然结果。首先是外部压力:国师的妖言蛊惑,朝臣的集体逼谏,将段清璃公主塑造成‘祸国妖妃’,将军面临巨大的政治压力……”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罗暹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听着,那深邃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解剖台上。
“其次……是内部性格使然。” 段平平的语速慢了下来,心口的绞痛随着她的话语又开始隐隐发作,“罗暹将军其人,铁血冷酷,心机深沉,将家国责任置于个人情感之上。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最有效、最冷酷的方式解决问题。当‘感情’成为他责任和权力的阻碍时,他本能地选择了……斩断。”
说到这里,段平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悲凉和控诉。她仿佛不是在分析一个虚构角色,而是在控诉眼前这个同样冰冷强大的男人。
“最后……” 她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是信任的崩塌。猜忌和误会的种子一旦种下,在有心人的浇灌下迅速生根发芽。当罗暹将军看到那些‘证据’,听到那些‘证言’,他对段清璃公主的信任……动摇了。在责任、压力、猜忌的多重绞杀下,他最终选择了……他认为对家国最‘正确’,却也是对他自己最残忍的……那条路。”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段平平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垂下眼帘,不敢再看罗暹。这番分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精力,也再次将她拖入了书中那场风雪弥漫的悲剧之中,感同身受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罗暹沉默着。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段平平,又似乎透过她,看向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时空。
过了许久,久到段平平以为时间己经凝固。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底,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段平平的心上:
“所以,你认为,他后悔吗?”
后悔?
段平平猛地抬头,再次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这一次,她在那片冰冷的深处,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翻涌的……痛苦?如同深埋于冰川之下的熔岩,压抑而炽烈。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书中罗暹将军在公主死后那毁天灭地的悔恨与疯狂……现实中罗暹此刻眼中那深藏的、无法言说的沉重……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尖锐的情感碎片再次冲击着她的脑海!心口的剧痛骤然加剧!怀中的包也再次变得滚烫无比!
“他……” 段平平张了张嘴,声音破碎不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周特助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罗总,十分钟后您与瑞银的线上会议需要准备。”
这声音如同天籁,瞬间打破了办公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对峙。
罗暹眼中的那丝翻涌瞬间归于沉寂,恢复了万年不变的冰冷。他移开目光,看向周特助,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段平平如蒙大赦!巨大的恐惧和生理上的双重痛苦让她再也无法支撑。她甚至忘了基本的礼仪,抱着那依旧滚烫的包,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
“罗……罗总,如果……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冲出了那扇沉重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办公室。
冰冷的松木气息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被甩在身后。
段平平靠着电梯冰凉的轿厢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涔涔而下,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手臂被书烫伤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心口的绞痛依旧在持续。
电梯快速下降的失重感让她一阵眩晕。
脑海中,最后定格的,是罗暹问出“他后悔吗?”时,那双深眸中一闪而逝的、沉重如山的痛苦。
以及……在那张巨大冰冷的办公桌上,靠近罗暹手边的位置,她仓惶逃离前眼角余光瞥到的东西——
一张被压在文件下的、只露出一角的照片。
照片上,似乎是一个穿着古风白裙、站在一片盛开的梨花树下的女子侧影。那侧脸的轮廓……竟与《红尘劫》书中插画的段清璃公主……有几分惊人的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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