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抱着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信仰和世界观双双崩塌的张承言,我承认,我有一瞬间的心软。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我的目标是筛选“工具人”,而不是举办一场“皆大欢喜”的联欢会。如果连我的副手都无法理解我的意图,那这场科举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
所以,我必须“说服”他。
当然,用嘴巴去“说服”一个抬杠指数高达88点的老顽固,是最低效的办法。
对付这种“理论派”,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实践”去击败他。
用赤裸裸的、不容辩驳的事实,去告诉他——你那套东西,己经过时了。
“张大人,你先起来。”我叹了口气,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大人不答应,下官就不起来!”张承言抱得更紧了,一副“今天我就赖上你了”的架势。
我有些头疼。
看来,只能用“物理”手段,来检验真理了。
“好吧,”我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张大人,你觉得,我这三道题,选不出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对吗?”
“当然!”张承言抬起头,满脸泪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此等题目,只能选出奇技淫巧之徒,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
“好。”我点了点头,“那我们不妨来打个赌。”
“打赌?”
“对。我找两个人来,你我各出一个问题,让他们解答。看看,到底谁的方法,更能解决实际问题。”我说道,“如果我输了,这三道考题,我立刻销毁,重拟!”
张承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在他看来,这简首就是送上门的胜利。论经义,论策论,他自信整个大梁朝,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好!一言为定!”他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干眼泪,整理好官袍,又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的礼部郎中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撒泼打滚的人不是他一样。
“来人!”我对着门外喊道。
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
“去,把厨房那个负责运送柴炭的伙夫王二,给我叫来。”
侍卫一愣,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叫一个伙夫。
张承言也是满脸困惑:“林大人,您这是……”
“再把东厢房那个负责誊抄文书的书吏,刘秀才,也一并叫来。”我补充道。
片刻之后。
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身上还带着一股炭火味的伙夫,和一个身形瘦削、面带菜色,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书吏,战战兢兢地站在了我们面前。
“小……小的王二,见过两位大人。”伙夫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学……学生刘希文,见过林大人,张大人。”那个刘秀才则显得稍微镇定一些。
我看了看张承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大人,你先来吧。你可以问他们任何关于经义、策论的问题。”
张承言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站了出来。他看着那个刘秀才,缓缓问道:“《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请问,何为‘治国’?其要义又在何处?”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经义题目,中正平和,最能考验一个读书人的基本功。
刘秀才一听,眼睛都亮了。这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他立刻躬身作答,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回大人话,所谓‘治国’,其要在‘正心’、‘诚意’。君子修身,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
他从孔孟之道,讲到程朱理学,洋洋洒洒,说了足足一刻钟,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套理论阐述得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
张承言听得是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叫“学问”!
我没理他,等刘秀才说完后,我转向那个从头到尾都听得云里雾里的伙夫王二。
“你呢?你怎么看?”
王二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人饶命!小人……小人是个粗人,不识字,听不懂这位先生在说什么啊!”
张承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好,张大人的问题问完了。”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现在,该我了。”
我看着面前的两人,提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从贡院的后门,运送一车五百斤的木炭到三里之外的兵部衙门,如何才能最快、最省力地送到?”
问题一出,张承言和刘秀才都愣住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我会问出如此……“粗鄙”的问题。
刘秀才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然后用一种理论家的口吻答道:“回大人话,此事易耳。首先,应选一良辰吉日,以顺天时。其次,应择一德才兼备之壮丁,以合人和。再者,所行之路,应为官道正途,以显堂堂正正……”
他还没说完,我就抬手打断了他:“说重点,具体怎么走?”
刘秀才被我问得一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根本就没亲自走过那条路。
我把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王二。
“你来说。”
王二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这个问题,他显然能听懂。
他想了想,用一种朴素而又肯定的语气说道:“回大人,这事儿……简单。”
“从后门出去,不能走官道,那得绕一大圈,还都是上坡路,累死人。得往西,走那条张家胡同。”
“张家胡同路窄,但都是下坡的青石板路,省力气。出了胡同口,过一座小石桥,就到兵部衙门的后院墙了。墙角那边,有个狗洞……哦不,是有个豁口,前几天刚塌的,推车正好能过去。”
“这么走,比走官道,至少能省下半个时辰,还能少出两身汗!”
王二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整个公房里,一片死寂。
刘秀才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那套“天时地利人和”的宏大理论,在王二那条具体的“张家胡同”和“墙角豁口”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可笑。
而张承言,他脸上的得意之色,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一脸茫然的伙夫王二,又看了看羞愧难当的书吏刘秀才,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长久的、巨大的沉默与沉思之中。
我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说道:
“张大人,现在,你告诉我。”
“治国安邦,我们需要的,究竟是能把‘治国平天下’背得滚瓜烂熟的刘秀才,还是那个知道张家胡同和墙角豁口的王二?”
“或者说,我们能不能,让刘秀才这样的人,也去了解一下,那条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张家胡同’?”
我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承言那颗己经开始动摇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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