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力排众议,将那份“工科狗的呐喊”钦定为“甲上”之选,并引发了阅卷堂内新一轮的认知地震时,贡院之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侧门。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是身着便服的皇帝李世隆,以及亦步亦趋、神情紧张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进。
“陛下,这……这于礼不合啊。”魏进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哀求,“贡院乃科场重地,锁院之后,外人不得擅入。您乃万乘之尊,若是有个万一……”
李世隆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期待。
“无妨。朕今日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关心国之选才的普通‘员外郎’。”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侧门,门后,仿佛是一个充满了未知与惊喜的新世界,“朕倒是很想亲眼看看,朕的这位‘咸鱼主考’,把朕的江南乡试,折腾成什么样了。”
自科举开始以来,他每天都会收到来自贡院的“密报”。
密报的内容,一次比一次离奇。
从耗费巨资改造号舍,到熬制绿豆汤安抚考生;从惊世骇俗的考题,到考生离场时的“集体发疯”……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这位帝王的想象力边界。
而昨日,魏进更是心惊胆战地向他汇报了阅卷堂内发生的一切:林知节那套“重方案、轻文采”的荒谬标准,以及他“不动声色”地处理舞弊案的雷霆手段。
李世隆听完,没有愤怒,反而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他感觉,林知节不像是在主持一场科举。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规模宏大的社会学实验。实验的对象,是整个江南的读书人。而实验的目的,似乎就是要看看,当传统的规则被彻底颠覆后,会催生出怎样的新事物。
他按捺不住了。他想亲自去看看,这实验的“第一手数据”。
在魏进的提前安排下,侧门无声地开启。我早己得到心腹的通报,此刻正优哉游哉地在门口等候。
“微臣林知节,见过……李员外。”我拱了拱手,一脸“你懂的”的笑容。
李世隆看到我这副悠闲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指着我道:“林知节,你倒是清闲!朕在宫里,可是天天听你的‘奇闻轶事’,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员外郎谬赞。”我面不改色地回道,“不过是尽了些本分,让考生们吃好睡好,考得舒心罢了。”
“舒心?”李世隆的嘴角抽了抽,“朕看他们是‘伤心’吧!朕听说,不少人考完,是被抬出去的。”
“那是他们心理素质有待加强,与微臣无关。”我一本正经地甩锅。
“行了,少跟朕耍贫嘴。”李世隆挥了挥手,“带朕去阅卷堂看看。朕要亲眼瞧瞧,你都选了些什么‘奇才’出来。”
“请。”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引着这位“微服私访”的大老板,走向了风暴的中心——阅卷堂。
为了不惊动任何人,我让李世隆和魏进,待在阅卷堂后方一间用屏风隔开的小小耳房里。从这里,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堂内的一切,却不会被里面的人发现。
李世隆坐下后,目光立刻被大堂内的景象所吸引。
他看到,几十名官员正襟危坐,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气氛肃穆,落针可闻。这场景,倒是符合他对阅卷的所有想象。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到,张承言——那个他亲手派来“监视”林知节的礼部老臣,此刻正拿着一份卷子,与林知节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两人时而指指点点,时而点头赞许,神情专注而投入,像是一对合作多年的老搭档。
“这……张承言这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李世隆低声对魏进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魏进也是一脸茫然,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李世隆的目光,落到了被我单独放置的几份“特殊”考卷上。我特意让人将它们呈了上来,供这位“大老板”审阅。
第一份,是那篇被无数官员视为“垃圾”的“工科答卷”。
李世隆虽不通机械,但他看得懂那上面详实的数据和清晰的逻辑。他看到了那匪夷所思的“联动机构”,看到了那足以让织布效率倍增的构想。他作为一个帝王,立刻就意识到了这背后所蕴含的巨大价值。
“此人……是个人才。”他沉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光芒。
第二份,是那篇条理清晰、方案可行的“河道疏浚策”。
李世隆看得更加仔细。京城河道淤积,是他登基以来一首头疼的顽疾,工部年年上奏,年年要钱,却始终不见成效。而这份卷子里的“勘、工、用”三步法,以及“淤泥再利用”的奇思妙想,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此人,可为良吏!”他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赞道。
第三份,则是我特意挑选的一份被判为“丁下”的“标准八股文”。这篇文章,出自一位颇有名气的江南才子,文采斐然,引经据典,堪称范文。
李世隆初看之下,也觉得赏心悦目。但当他将它与前两份卷子一对比,立刻就品出了其中的不同。
这篇文章,美则美矣,却空洞无物。它将“君王德政”捧上了天,却连一捧淤泥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哼,腐儒之见!”李世隆冷哼一声,将卷子扔到一旁,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林知节那套“重方案、轻文采”的评判标准,其核心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离经叛道,那是一种极致的、服务于皇权和国家利益的……实用主义。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群会写漂亮文章的诗人。
他要的,是能为他解决实际问题的工程师、项目经理、实干家!
而林知节,正通过这场看似荒唐的科举,精准地,为他筛选出了这样的人。
“林知节……”李世隆看着窗外那个正端着茶杯,悠闲踱步的年轻身影,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欣赏,有赞叹,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他不仅看透了自己这位帝王的心思,还用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完美地执行了自己的意图。
他就像一把最锋利、最精准的手术刀,不仅能切除毒瘤,甚至还能在切除的过程中,为自己找到乐子。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起身。
“我们走。”他对魏进说道。
“陛下,这……不多看一会儿了?”魏进小心翼翼地问。
“不必了。”李世隆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
“朕想看的,都己经看到了。”
他己经看到了林知节那颠覆性的选拔标准。
他己经看到了那些被选出的、他真正需要的人才。
他也己经看到了,林知节那深不可测的掌控力。
这就够了。
在离开耳房前,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堆满了“丁下”考卷的“坟丘”,又看了一眼被林知节视若珍宝的那几份“甲上”答卷。
他的心中,己经做出了决定。
这场由林知节主导的、必将震动整个大梁朝堂的风暴,他,这位帝王,将亲自为其……保驾护航。
因为,这风暴,吹倒的是那些他早己看不顺眼的腐儒和枯木。
而吹起来的,将是他梦寐以求的,一个崭新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实干兴邦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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