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令的命令，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安乐县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次日一早，西面城门洞开，布告栏上贴出了三条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的告示：
一、即日起，全县官兵，停止一切守城操练，改行土木作业。首要任务：拆墙。要求在两日内，于东西两面城墙，各拆出不小于三丈宽的豁口。
二、开官仓，济万民。城中所有户籍在册的百姓，每户可凭户籍文书，领取粮食三斗。要求：所领粮食，必须在三日内食用完毕或妥善藏匿，官府将派人巡查，凡在家中发现存有余粮者，以“资敌罪”论处！
三、为防时疫，全城防疫。各家各户需前往县衙领取“防疫草药”，每日早晚两次，在家门口焚烧熏蒸，违者罚。
告示一出，整个安乐县都炸了。
“疯了！县太爷一定是疯了！”
城东的张屠户，挥舞着油腻腻的屠刀，唾沫横飞地对着街坊邻居喊道：“黄巾贼都要打过来了，不修墙，不备战，反倒要自毁城墙？这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就是啊！”旁边的王铁匠也擦着汗，满脸不可思议，“还有那开仓放粮，哪有这样的好事？领了粮还不准存着，这不是逼着我们撑死吗？我活了西十多年，头回听说这种怪事！”
人群中，一个老兵揣着手，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叫李二狗，守了一辈子城墙，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退休前的最后一项任务，竟然是亲手拆掉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老伙计”。
他扛着镐头，跟着县尉武平来到城墙下，看着那青石垒砌、坚固厚重的墙体，眼泪都快下来了。
武平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虽然被陈默说服（或者说吓服），但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此刻，他板着脸，对着手下的兵卒们发出了一道可能是他军旅生涯中最憋屈的命令：
“都……都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命令吗？给老子拆！”
一声令下，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能哭丧着脸，抡起镐头、铁锤，叮叮当当地砸向了城墙。
“唉哟喂，我的老腰！”李二狗一镐头下去，震得虎口发麻，城墙上只留下一个白点。“他娘的，当初修这墙的时候，怎么就没偷点懒呢！修得这么结实，现在拆起来要老命了！”
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小声嘀咕：“二狗叔，小点声。我听说，这可是陈主簿的神机妙算，叫什么……叫‘空城计’！”
“空你个大头鬼！”李二狗啐了一口，“拆墙、发粮、烧臭草……这叫什么‘空城计’？这叫‘开门揖盗计’！生怕强盗不来，还把门槛都给拆了，方便人家进屋！”
年轻士兵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可……可是石头哥说，陈主簿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下棋？我看他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变成棋盘上的炮灰！”
一时间，整个安乐县的城墙上，哀鸿遍野，怨声载道。士兵们一边拆，一边骂，骂县令昏庸，骂主簿疯狂，顺便还问候了一下黄巾军的祖宗十八代。
另一边，县衙门口的粮仓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百姓们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对官府反常举动的恐惧，又有白得三斗粮食的窃喜。
“当家的，这粮……咱们真领啊？”一个瘦小的妇人拉着丈夫的衣角，怯生生地问。
“领！怎么不领！白给的粮食，不要白不要！”男人梗着脖子，但眼神里也透着不安，“大不了……领回去咱们就连夜挖个坑埋起来！”
然而，他们的“小聪明”很快就被无情地粉碎了。
只见陈默，一身青衫，手持一卷竹简（当然是《安乐县粮食发放与清查工作指导手册》），正站在粮仓门口，监督着发放工作。
他身边，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衙役，领头的是一脸严肃、仿佛在执行什么神圣使命的石头。
每有百姓领完粮，石头便会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用他那洪亮的大嗓门宣布：“奉陈主簿令：粮食乃身外之物，性命方为立身之本！三日之内，务必清空存粮！届时，我等将挨家挨户搜查，凡有藏匿者，一律视为心存侥幸，意图资敌！斩！”
一个“斩”字，说得杀气腾腾，让所有想藏粮的百姓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下，没人敢耍花招了。
于是，安乐县上演了有史以来最荒诞的一幕。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浓浓的炊烟。妇人们愁眉苦脸地将一斗又一斗的麦子、粟米往锅里倒，孩子们则被撑得肚皮滚圆，躺在院子里首哼哼。
“吃！都给我使劲吃！再不吃完，官府就要来砍头了！”张屠户家里，张屠户的婆娘拿着一根擀面杖，逼着一家老小吞咽着刚出锅的麦饼。
“娘……我……我实在吃不下了……嗝……”他家半大的小子，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眼泪汪汪地求饶。
“吃不下也得吃！吃不下就给我往墙上糊！总之，不能让官府的人看到一粒米！”
一时间，整个安乐县，从拆墙的士兵到啃饼的百姓，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忙碌之中。
所有人都觉得，县衙疯了，这位新来的陈主簿更是疯得不轻。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眼中这场荒诞绝伦的闹剧，在陈默那本《城市战略性降级方案执行进度表》上，只是一个个被冷静勾掉的待办事项。
【项目一：物理防御降级。进度：己完成30%。备注：士兵拆墙积极性不高，伴有大量负面情绪，但不影响最终效果。风险可控。】
【项目二：资产清零。进度：己完成60%。备注：百姓存在藏粮侥幸心理，己派石头带队进行口头威慑，效果显著。预计能按时完成。】
陈默站在县衙的高处，俯瞰着这座被他亲手搅得天翻地覆的城池，面色平静。
在他眼中，那些叮当作响的拆墙声，百姓们被撑出来的饱嗝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饭菜香气，共同谱成了一曲让他安心的交响乐。
因为他知道，这座城每“穷”一分，每“破”一分，他自己能活下去的概率，就高了一分。
而这一切，在石头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着陈主簿凭栏而立，衣袂飘飘，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喧嚣，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先生果然算无遗策！】石头在心中激动地呐喊，【以雷霆手段，破釜沉舟！先断了所有人的后路，才能让大家万众一心！拆墙，是为了让士兵们没有依赖；散粮，是为了让百姓们没有牵挂！这看似荒唐的背后，藏着的是何等的大魄力！何等的大智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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