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机铃声，像一条鞭子，无情地抽打着302宿舍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那单调而执着的旋律，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放大了无数倍，变成了穿脑的魔音。
高玥停止了烦躁的踱步，林薇放下了手中的书，张欣欣也从购物网站的界面中抬起头。三双眼睛，三种复杂的情绪，齐刷刷地落在了陈默身上。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越来越紧。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会是何等的焦急与恐慌。他甚至能脑补出，当他无法给出一个合理解释时，母亲可能会立刻买票赶来学校。
到那时，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他还是一个男人。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是最后一个。
这个秘密，是他最大的财富，也是他最致命的诅咒。它沉重得让他无法与任何人分享，甚至是最爱他的家人。
最终，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陈默颤抖着手，按下了那个红色的、代表着拒绝的按钮。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他的心，却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个刚刚跑完万米长跑的溺水者。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铃铃铃——！”
一阵更加刺耳、更加不容拒绝的电话铃声，从宿舍角落那台布满了灰尘的座机上响了起来。
那是辅导员办公室的专线。
在大学里，你的手机可以不接，但辅导员办公室的座机，你敢不接一个试试？
西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齐齐地看向那台老旧的电话机。它像一个来自官方的、冰冷的审判官，用急促的铃声，宣告着逃避的终结。
没人敢动。
高玥和张欣欣是心虚，她们不知道该如何用这副女人的身体和嗓音，去面对代表着“学校秩序”的辅导员。
而陈默，他是恐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新世界秩序的最大挑战。
“接啊！”高玥用气声催促着离电话最近的林薇。
林薇的眉头紧锁，她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陈默，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
“喂，您好，这里是302宿舍。”林薇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显得沉稳而冷静。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同样冷静，但带着几分职业化干练的女声。
“我是你们的辅导员，苏沐清。”
听到这个名字，宿舍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苏沐清，文学院出了名的“灭绝师太”，以雷厉风行和火眼金睛著称。据说，没有一个学生能在她面前撒谎超过三句。
“收到学校的紧急通知了吧？”苏沐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彩，“所有学生，必须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在教务网上，线上填写【特殊时期个人信息变更登记表】。这是强制性的，关系到你们后续的学籍、档案和各类身份认证，不得有误。”
“好的，苏老师，我们知道。”林薇应道。
“嗯，”苏沐清似乎在对着一份名单，“林浩……哦不，林薇，高鹏……高玥，张昊……张欣欣，你们三个人的情况，我都了解了。现在，让陈默接一下电话。”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陈默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薇握着话筒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陈默。
她看到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和一双充满了绝望与祈求的眼睛。
林薇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暴露他？
不，绝对不行。一旦学校知道这里还存在一个“男性幸存者”，陈默的下场，绝不是被当成珍稀动物保护起来那么简单。他很可能会被当成最危险的“不稳定因素”，被隔离，被研究，被切片……
那后果，她不敢想。
可是，该怎么解释？
苏沐清的耐心似乎有限，她在电话那头催促道：“怎么了？陈默不在吗？”
“在……他在……”林薇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看着陈默那犹豫的表情，一个荒谬绝伦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像一道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他那个……”林薇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的磕绊，“他……不方便，肚子……肚子疼。”
这是一个蹩脚到极点的借口。
一个男生，能有什么肚子疼，是不方便接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苏沐清，沉默了。
这沉默，只有短短的两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宿舍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高玥和张欣欣，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林薇以为这个拙劣的谎言即将被戳穿，准备承受“灭绝师太”雷霆之怒的时候，苏沐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少了些许公事公办的冰冷，多了一丝……恍然大悟的、充满了人性化关怀的“体贴”。
“哦……”
苏沐清拖长了语调，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我懂了”的了然。
“是‘初潮’啊。”
“理解，理解。第一次是会比较难受，肚子疼也正常。”
“那你转告她，让她多喝热水，注意保暖，别吃凉的，让她好好休息。”
“还有，让她别忘了填登记表，‘曾用名’一栏，写上‘陈默’；至于新的名字嘛，让她自己想一个，一起报上来。”
“好了，就这样吧。”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林薇握着己经传来忙音的话筒，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的身后，高玥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张欣欣那双戴着眼镜的眼睛，也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是想笑又不敢笑，最终憋成了一种极其扭曲的便秘状。
而事件的中心，被强行安上了“初潮”和“生理期”属性的当事人——陈默，他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不，那不是面无表情。
那是一种，当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被反复碾压、彻底击碎后，所呈现出的、一种大彻大悟般的、生无可恋的……麻木。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默的身上。
聚焦在了他那个……正在经历“初潮”的、需要“多喝热水”的……平坦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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