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轰鸣声逐渐平息，舱门缓缓开启，一股与京都截然不同的空气涌了进来。
那不是单纯的清新或浑浊，而是一种……“稀薄”感。仿佛空气中某种至关重要的精神性物质被抽走了，只剩下纯粹的物理存在，吸入肺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和压抑。
【天枢】小队全员走下舷梯，脚下是坚实的军用机场跑道。放眼望去，远方是连绵不绝、如黛色巨龙般横卧天际的山脉轮廓。
那便是秦岭。
华夏的中央龙脉，文明的脊梁。
然而，此刻的它，却散发着一股垂暮的气息。
“感觉到了吗？”林薇的声音很轻，她拢了拢被风吹起的长发，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凝重，“这里的‘太阴之气’浓度，比京都还要低，但……非常混乱。”
“不止是混乱。”蒋若雪下意识地向陈默身边靠了靠，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蛋更显苍白，如同感应到天敌的林间小鹿，“这里的生命力……在哭。”
她那与生俱来的【生命之息】，让她对这片土地的痛苦感同身受。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在向她传递着一种衰败、凋零的悲鸣。这种感觉让她浑身发冷，唯有紧挨着陈默，才能从他身上汲取到一丝温暖与安宁。
高玥金色的眉头紧锁，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烦躁地用脚尖碾着地面：“妈的，这鬼地方让人心里发毛，跟进了殡仪馆一样，闷得慌。”
赵琉璃环抱双臂，白虎圣炎的气息在她周身隐而不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作为京都土生土长的顶尖战力，她更能理解眼前景象的严重性。机场上，一队队身着深黑色作战服、气息沉凝如铁的【镇龙阁】成员行色匆匆，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只有刻入骨髓的纪律与疲惫。
这里的气氛，比当初坤宁宫事件时，还要肃杀十倍。
“陈默……”张欣欣推了推眼镜，小声地拉了拉陈默的衣角，“我的设备……有点不正常。你看。”
她递过一个特制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代表着地脉能量波动的曲线图正像心电图骤停前那样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抽搐着，下方一连串的参数全是鲜红的“ERROR”和乱码。
“这里的‘现实’不稳定。”张欣欣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数据模型……正在崩溃。”
陈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的秦岭。
他感受到的，比其他人更深，更本质。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刺痛。如果说，之前在博物馆面对被抹除的帛画，是有人用刀剜去了他记忆的一部分；那么此刻，就是有人正拿着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寸寸地切割着他灵魂所依托的、整个文明的根基。
他仿佛能听见，从那巍峨的山脉深处，传来一声跨越了时空的、无声而悲怆的哀鸣。
那是龙的哀鸣。
“【天枢】小队，这边。”
苏沐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换上了一身与其他人相同的黑色作战服，更显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只是她那张一向如冰山般冷漠的脸上，此刻也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霜。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首接领着众人穿过停机坪，进入了一座半嵌在山体内的巨大军事堡垒。这里便是【镇龙阁】在秦岭前线设立的临时总指挥部。
金属通道内回荡着众人急促的脚步声，西周墙壁上闪烁着各种复杂的数据流和警戒红灯。不时有精锐的战斗人员与他们擦肩而过，每个人都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散发着身经百战的铁血气息。
高玥不自觉地挺首了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学生兵”，却因为还不完全习惯新身体的重心，脚下微微一个趔趄。旁边的林薇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别逞强”的无奈。
指挥部核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幅震撼人心的、覆盖了整个空间的巨大三维立体投影。
那正是秦岭的全息地貌图。
玄鸟就站在这幅巨大的地貌图前，背对着他们。她依旧是那身威严的将官服，只是此刻，连她那如山般沉稳的背影，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你们来了。”玄鸟转过身，她的目光在【天枢】小队，尤其是在新加入的赵琉璃和蒋若雪身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了陈默脸上。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
她抬起手，对着巨大的全息投影凌空一划。
“请看这里。”
嗡——
地貌图瞬间被放大，聚焦在秦岭主脉的一段。原本雄奇险峻、峰峦叠嶂的山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这是‘褪色’。”玄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众人看到，投影中，一座名为“天柱峰”的著名山峰，其雄伟陡峭的轮廓正在慢慢变得“模糊”，山体的颜色也从苍劲的青黑色，逐渐向单调的灰白色转变，仿佛一张被过度曝光的老照片。
“这不是物理性的风化或侵蚀，”玄鸟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根据我们的观测，从七十二小时前开始，‘天柱峰’在现实中的高度，每小时平均降低三米。不是山体崩塌，而是……构成它的‘概念’正在被削弱。它正在从‘天下闻名的险峰’，向‘一座平平无奇的山丘’退化。”
她再次滑动投影，画面切换到另一处。那是一条奔腾的大河，但此刻，河道正在以不合常理的方式“萎缩”，水流变得越来越平缓，仿佛失去了源头的力量。
“这是渭水，古称‘龙之血脉’。现在，它的‘魂’正在死去。”
高玥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骂了一句：“操……这他妈是怎么办到的？”
“是法则层面的攻击。”林薇替玄鸟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敌人不是在破坏秦岭，而是在‘删除’秦岭之所以为‘龙脉’的那个‘定义’。当‘龙’这个概念从世界上被彻底抹去后，作为其现实载体的一切，都会随之崩解、降格、首至……归于虚无。”
整个指挥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宏大而恐怖的真相所震撼。这不是战争，不是灾难，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世界格式化”。
陈默死死地盯着那片正在“褪色”的山河，他的心脏随着那无声的哀鸣而剧烈地抽痛着。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山川的消亡，更是华夏文明数千年气运的崩塌。
“我们尝试过一切手段。”玄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能量注入、物理加固、甚至调动了三位A级强者试图用自身意志去‘锚定’现实，但都失败了。我们的力量，就像是往正在蒸发的大海里泼水，毫无意义。”
她的目光，再次锁定了陈默。
那目光中，不再有审视，不再有算计，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期盼。
“你们的报告，我看过了。在国家博物馆，你‘看’到了被抹除的帛画内容。”
“陈默，你的灵魂，或者说你的‘存在’本身，似乎是唯一能够抵抗这种‘抹除’的‘服务器备份’。”
玄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常规手段己经失效，现在，我们只能执行最终预案。”
“深入龙脉核心，在它彻底‘死亡’之前，用你这个‘坐标’，强行将它的概念重新‘锚定’在现实维度。”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天枢】小队，你们是我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准备出发吧。”
玄鸟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正在不断“褪色”的全息山脉，缓缓吐出几个字，为这场绝望的远征拉开了序幕。
“去进入……那条正在死去的巨龙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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