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说…”他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是…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快…快一百年了…”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声音飘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这地方穷山恶水养不活太多人，人老了不动，活着就是拖累，家里有粮，要先紧着能干活，能生娃的…”
“一开始是真老了，病死了，埋了。可…可不知从啥时候起，家里养不起的，就趁老人睡着的时候…‘下葬’”
“力气不大的爬不出来，就是真的下葬。有爬出来的就是尸婆。”
“尸婆出来就往家走，不会说话只会吼，看见家人，会…会哭…流黑水…”
“她们还记得家里的事…会…会去抱孩子…会去收拾屋子…”
“可…可怕啊！‘死’了的人…又回来了。还…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村里…村里都吓坏了…”
“更可怕的是，过段时间她们…她们会变。眼睛会冒绿光…身上…身上会烂…会…会想吃人。最开始是偷鸡，后来…后来就…”
“不能留啊，留不得！可…可她们认得家，撵不走…打…打不过…”
“后来，后来就有人想了个法子…”
“趁她们刚爬出来，神志…神志还算清楚…还认得家里人，就…就骗她们…”
“说家里的狗啊，鸡鸭鹅之类的丢了，跑到后山老林子里去了…让她们去找…”
“她们…她们就信了，就进山去找…”
“那林子…邪性…进去了…就…就很难找到出来的路…”
“她们就在山里…吃蛤蟆…吃田螺…啃树根…饿不死…也…也回不来了…”
“可…可有些…记性特别好的认路，晚上会偷偷溜回来扒窗户，看孩子…”
“看到了…就哭…流黑水…孩子…孩子就吓病了…”
“咋办呢？后来…后来就…”
村长说到这里，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哽咽，眼神里充满了麻木的恐惧，他指了指自己干瘪的嘴巴。
“…得割了…把舌头…割了…”
“她们…她们就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不会…不会把家里人…吵醒了…也…也不会招来…别的麻烦…”
“割了舌头，她们就更说不出话了，在山里也…也喊不回来。”
“那些…那些实在老糊涂了的，还没等到死，家里…家里就养不起了，就说是送去山里‘伺候山神’了…其实就是丢进去自生自灭的…”
“洼地里…洼地里那些…就是…就是早些年…丢进去的…糊涂鬼…”
“至于…至于昨晚上吃人的…”村长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
“那…那不是刚爬出来的‘尸婆’。那是…那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僵。是…是彻底成了精的怪物！它…它吃人！也吃那些…那些在山里熬着的‘尸婆’和糊涂鬼！它才是…才是山里真正的祸害！”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村长粗重恐惧的喘息声。
村子为了节省口粮，抛弃失去劳动力的老人；
为了驱赶死而复生的亲人，欺骗她们进山送死；
为了不被“打扰”，残忍地割掉她们的舌头。
而那些被遗弃在山中的“糊涂鬼”，以及那些眷恋着家却只能在山中苟延残喘的“尸婆”，最终都成了更古老、更恐怖存在的食粮。
夏梦婉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脸上怒意翻腾，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李强、陈薇、赵海三人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被这浸透着愚昧，和残忍的真相冲击得说不出话。
柳启航靠在门框上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深邃的目光落在村长那张麻木绝望的脸上，又缓缓移向门外阴沉的天色。
“所以昨天死的三家…”夏梦婉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一字一顿地问，“是那个老僵干的？”
“是，肯定是它！”
村长恐惧地点头，“它饿极了，就会摸进村子专挑防备弱的人家下手，昨晚…昨晚肯定是它！”
就在这时——
“砰——”
村长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一个高大黝黑的身影如同愤怒的蛮牛般冲了进来。
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脸上是扭曲到极致的仇恨和疯狂，正是柳启航他们进村第一天遇到的，刚进副本第一天给他娘办葬礼的黝黑汉子。
他手里赫然提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沾着泥污的柴刀。
“老东西——”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炕上的村长，根本无视屋内的其他人，举着柴刀就朝村长扑了过去：“还我娘命来——！”
这变故太过突然，李强和陈薇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拦。
“别动！”
柳启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就这么一滞的功夫，那黝黑汉子己经扑到了炕边。
他状若疯魔，柴刀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朝着炕上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想躲的村长劈了下去。
“住手！”夏梦婉反应极快，长刀一横，幽蓝的刀身精准地架住了下劈的柴刀
“铛——”
火星西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夏梦婉手臂微麻。
那黝黑汉子也被震得后退一步，但他仇恨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赤红的眼睛转向夏梦婉，里面只有疯狂：
“滚开！别挡路！我要杀了这老狗！给我娘报仇！！”
“报仇？你娘不是下葬了吗？”夏梦婉厉声喝问，长刀依旧稳稳架住对方。
“下葬？哈哈哈——下葬个屁！那是假的！假的！！”
他指着抖成一团的村长，声音嘶哑悲愤，如同泣血：
“我娘…我娘根本没老糊涂。她是装的，她不想死！我也不想她死！我们…我们想活啊！”
“这村子，这鬼地方，待下去就是等死，不是饿死…就是被当成累赘丢进山里喂野兽！”
“我们…我们想跑，逃出去。”
“可…可没有路引…没有身份…外面兵荒马乱…能逃到哪去？”
“后来…后来我娘不知从哪弄来一种药，吃了能让人像死了一样，没了气没了心跳身体也凉了。”
“她说等‘下葬’了，别埋太深，等夜深人静，她就能自己扒开土爬出来，带上我和我老婆孩子就能一起逃了！”
“假葬礼，假棺材。我们…我们骗过了所有人！！”
“可还是没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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