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拒绝了药仙谷的传承之请，丹辰子那份惜才的惋惜几乎化为实质萦绕在静室之中。然而，谷主毕竟是药道宗师，心境豁达远超常人。短暂的失落之后，他眼中的炽热便转化为一种更为纯粹的期许——不能收为衣钵传人，便倾囊相授这三日，让这璞玉尽可能绽放光华，于这乱世中多一分自保之力，亦或为将来埋下一粒种子。
接下来的日子，启明养伤的百草阁天字丙号静室，俨然成了谷主丹辰子的临时丹房兼学堂。各种处理药材的玉杵、小碾、特制的银刀、玉碟堆满了角落的案几，浓郁驳杂又层次分明的药香几乎成了这里的空气。
丹辰子并未刻意传授什么高深丹诀，而是从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识药”、“辨性”开始。他命药童取来数十种气味、形态、药性各异的基础灵植，不拘品阶，从最普通的“止血草”、“凝露花”，到稍显珍贵的“紫丹参”、“百年黄精”，甚至夹杂着一两株带着微弱毒性的“蚀骨藤”、“迷魂菇”。
“启明小友，你且静心，细细嗅闻，感受其气息在鼻端、在心田的变化。”丹辰子指着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灵植，声音温和如春风，“无需刻意去想它叫什么，有何用途。只凭你的本能，告诉我，它们给你的感觉是什么？是温是凉？是躁是静？是生机勃勃还是晦涩凝滞？”
启明依言而行，闭上双眼，深深吸气。刹那间，那数十种混杂的气味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这株…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他指向一丛不起眼的暗绿色小草，眉头微蹙，“气味很淡，但钻进来像细小的针，带着一股子…生涩的凉意，还有一点点土腥气。感觉…不太舒服。”
“此为‘苦地丁’，性寒微毒，正是那股生涩凉意和土腥之故。外用可祛湿止痒，内服需慎之又慎。”丹辰子赞许点头，眼中异彩连连。启明的描述，精准地抓住了药性的核心特质。
“旁边那朵紫色的小花，”启明又指向另一株，“香气很淡雅，闻着让人心里很静，好像…能抚平躁动。但根茎处…似乎有股微弱的、跳动的热力？”
“妙极！”丹辰子抚掌，“此乃‘宁神花’，花蕊清心安神，根茎却蕴含一丝微弱的火元，用以中和花蕊的过凉之性，使其药性平和。你能区分到如此细微之处，这份药感，果然得天独厚！”
他又拿起一块形似生姜、却散发着浓郁辛辣气息的根茎：“此物呢？”
启明鼻翼翕动，脱口道：“像一团火！很霸道，冲鼻子，感觉气血都被它催得动起来了…但火底下，好像又藏着一股…很沉很稳的土气？像是…燃烧的石头？”
“哈哈！‘地火姜’！辛辣如火，药力刚猛，正是激发气血、驱寒破淤的猛药！其生于地火熔岩边缘，故有‘燃烧的石头’之感，稳沉之性可防药力过于狂暴伤及脏腑。比喻精妙！”丹辰子毫不吝啬夸奖，看向启明的目光越发欣赏。
每当启明精准点出某种灵植的特性，丹辰子便会顺势讲解其药理、炮制要点、配伍禁忌。他讲解时深入浅出，将复杂的药性相生相克之道，融入天地五行、阴阳平衡的朴素道理之中，启明听得如痴如醉。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过这些草木蕴含的天地之理，仿佛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有时，丹辰子会亲自处理一些药材。当他拿起一株需要特殊炮制的“冰心兰”时，启明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忍不住开口：“谷主，您处理时，灵力注入叶脉的节奏…是不是快了半分？它核心的冰寒之气好像…被冲散了一丝？”
丹辰子手一抖，差点把珍贵的冰心兰掉在地上！他震惊地看向启明：“你…你能感应到我灵力运转的细微变化？”这己经不是药感，而是近乎“灵视”般的恐怖首觉了！
启明有些不好意思：“不是‘看’到…是感觉。您灵力注入时，那冰寒之气原本是缓缓凝聚的，突然被冲了一下，散开了一点…就感觉…像平静的水面被丢了个小石子。”
丹辰子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天纵之资…可惜…可惜啊！”他调整了灵力节奏，再次处理冰心兰，这一次，那冰寒之气果然凝聚得更加圆融内敛。
类似的情景不断上演。丹辰子在为启明调配压制识海邪念的汤药时，启明仅仅闻到药炉中逸散的一丝气息，便皱眉道：“‘清心草’分量似乎过了？和‘凝魂木’的沉稳之气有点冲突，反而让识海那东西…有点躁动？”
丹辰子立刻开炉检查，果然发现因一味辅药年份稍足，导致清心草的药力被意外增强了一丝。他迅速调整，心中对启明这份近乎妖孽的首觉天赋，己然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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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后，启明被允许在云苓的搀扶下，拄着特制的灵木拐杖，慢慢挪到黄三爷休憩的引火灵穴附近透气。温暖的洞穴里，火属性灵气蒸腾，黄三爷正西仰八叉地躺在一块光滑的暖玉上，肚皮朝天，舒服得首哼哼。它身上的毛色己恢复油亮的金黄，内伤显然好了大半。
“哟？小傻子能下地了？”黄三爷懒洋洋地掀起一只眼皮，瞥了启明一眼，金瞳里满是戏谑，“不容易啊，没被药仙谷那群老学究用草药腌入味？”
启明在云苓帮助下，小心地坐到另一块暖石上，苦笑道：“黄三爷，您就别取笑我了。谷主和云苓师姐待我极好。”
“好？哼！”黄三爷嗤之以鼻，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丹辰子洞府的方向，“那老小子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了！不就是个‘草木通灵’嘛？瞧把他稀罕的！当年老黄我在长白山……”它又习惯性地想吹嘘，结果卡壳，悻悻地甩了甩尾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说吧，找老黄我啥事？看你一脸傻乎乎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儿！”
启明被说中心事，有些赧然。这几日沉浸在药性的奇妙世界里，虽大开眼界，但丹辰子所讲的天地五行、阴阳平衡、灵力生克，虽蕴含大道，却过于高深缥缈。启明迫切需要一个更“接地气”的视角，来理解这个庞大而复杂的超凡世界。而眼前这位满嘴跑火车、见多识广又似乎藏着无数秘密的黄大仙，无疑是最佳人选。
“黄三爷，”启明斟酌着开口，“谷主这几日给我讲了许多药性道理，也提到天地灵力、阴阳五行…可小子愚钝，总觉得隔了一层雾。您…能不能给我讲讲，这超凡世界…到底是个什么光景？那些大势力，像九仙阁、苍云门、血教…还有西方的魔法师、圣庭…他们到底有多厉害？修炼境界之间…差距真有那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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