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口岸的空气,混杂着边境小城特有的喧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三天后,唐云飞和齐老准时抵达。郑雅婷早己等候在一辆不起眼的墨绿色越野车旁,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卡其色户外装束,长发束起,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干练。她身边除了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中年男子(唐云飞现在知道他叫“阿泰”),还多了两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穿着当地常见筒裙但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显然是负责护卫的本地人。
“唐先生,齐老,很准时。”郑雅婷迎上来,笑容依旧,目光却在扫过年迈的齐老时,微微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次深入缅北丛林,路途艰险,环境恶劣,还有未知的武装冲突风险。齐老年事己高……”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带上齐老,是累赘,更是风险。
唐云飞一步挡在齐老身前,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齐老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此行的关键。他对翡翠矿脉的理解、对地质环境的判断、以及对唐家秘辛的掌握,无人能及。”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况且,郑小姐,我们的合作是互惠互利,但我的团队构成,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郑雅婷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她耸耸肩,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唐先生言重了。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提醒一句。既然您坚持,那自然尊重您的决定。”她侧身让开,“请上车吧,我们先去临时营地,与其他人汇合,然后从秘密通道过境。”
车辆启动,驶离喧嚣的瑞丽,向着更加偏僻的山区进发。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道路也越发颠簸崎岖。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郑雅婷闭目养神,阿泰如同雕塑,两个护卫警惕地看着窗外。唐云飞则拿出郑雅婷之前给的部分资料,再次仔细研究,齐老在一旁低声补充着自己的见解。
“云飞,你看这里,”齐老指着那份1962年勘探队笔记中关于路线的模糊描述,“他们提到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向北,绕过‘鹰嘴崖’……这个描述,和我们地图上标注的怒江支流上游的一条季节性河谷走向,高度吻合!”
唐云飞点头,手指在地图复印件上划过。忽然,他目光一凝,停在笔记中一段不起眼的、被水渍模糊的文字旁,那里似乎有几个潦草的西里尔字母缩写和一个日期!
“齐老,这是……俄文?”
齐老凑近细看,推了推老花镜:“像是……‘Кр. Арм.’(Kr. Arm.)……还有‘1945.9’?1945年9月……苏联红军?”
唐云飞心中猛地一跳!苏联红军?!1945年?那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苏联红军出兵中国东北,横扫日本关东军的时期!但云南……苏联红军并未大规模进入云南作战!
他立刻拿出手机(进入山区前还有微弱信号),快速搜索历史资料。一条不起眼的记录跃入眼帘:**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根据盟军协议,有一支规模不大的苏军顾问和技术分队,曾短暂协助中国军队在云南边境地区接收日军投降并处理部分遗留的军事设施和物资,主要活动区域就在怒江流域!** 他们的撤离路线,在绝密档案中语焉不详,但根据零星记载推测,正是沿着怒江及其支流方向,取道缅甸北部返回苏联!
唐云飞的手指在地图上飞速移动,将那份1962年勘探队笔记中提到的“干涸古河道”、“鹰嘴崖”等关键地标,与郑雅婷提供的苏联顾问分队可能撤离路线碎片,以及他们手中那份“卧虎”山峰地图上的河流、山脉走向进行叠加比对……
**高度重合!**
**极其惊人的高度重合!**
勘探队当年无意中走过的路线,很可能就是近二十年前,那支神秘的苏联顾问分队秘密撤离时使用的通道!而这条通道的最终指向……正是那座形似卧虎的无名山峰!
一股寒意顺着唐云飞的脊椎爬升!斯大林格勒的皮壳碎片指向一个军火库坐标,而这支神秘的苏联分队撤离路线,竟然与他们寻找唐家“龙涎玉髓”矿脉的地图终点重合?!
“难道……唐家的矿脉宝藏……和当年苏联人在云南的秘密行动有关?”唐云飞压低声音,对齐老说出这个惊悚的推测,“他们撤离时,是否发现了什么?或者……留下了什么?”
齐老也是面色凝重,胡须微颤:“时间点……太巧合了!1945年……唐太公制作那三件秘藏仿品,正是在那前后不久!难道……难道太公的失踪,也和苏联人有关?这矿脉里……到底藏着什么?竟能同时吸引唐家先祖和苏联军方?!”
这个发现,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两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家族寻根之旅,瞬间被卷入更加宏大而黑暗的历史迷雾之中!苏联军方的介入,让“玉心”和“灾祸之门”的阴影变得更加沉重和扑朔迷离。
“唐先生似乎对资料很感兴趣?”郑雅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神色凝重的唐云飞和齐老。
唐云飞迅速收敛心神,将资料合上,淡淡道:“郑小姐提供的资料很有价值,尤其关于勘探队的遭遇,让我们对可能遇到的危险有了更首观的认识。”
“危险?”郑雅婷轻笑一声,眼神却变得有些幽深,“勘探队遇到的磁场干扰和雾气,或许只是大自然的警告。但唐先生,您听说过流传在缅北克钦人部落里,关于那座‘虎形山’的另一个名字吗?”
“什么名字?”
郑雅婷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声音在颠簸的车厢内,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帕敢的诅咒’……或者说,‘翡翠的诅咒’。”**
她看着唐云飞和齐老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用那种讲述古老恐怖故事般的语调说道:
“传说,那座山的深处,埋藏着神明恩赐的、足以令世界疯狂的翡翠之源——‘龙涎玉髓’。那里流淌的溪水都闪烁着绿光,石头里包裹着帝王之绿。然而,神明在赐予宝藏的同时,也降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任何觊觎宝藏、试图靠近‘玉髓之心’的人……”
她的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氛围:
“……都将在无尽的贪婪和绝望中,被山神吞噬!化为守护宝藏的枯骨!”
“数百年来,无数胆大包天的寻宝者、贪婪的矿主、甚至一些装备精良的探险队,循着各种线索深入那片区域,最终……无一例外,全部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被那片山林……彻底消化掉了。”
“当地人深信不疑,称那里是‘被诅咒的翡翠之地’,是通往冥府的入口。所以,他们称之为——‘帕敢的诅咒’。”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碎石的声音。郑雅婷讲述的传说,带着原始丛林特有的蛮荒与恐怖气息,与她之前提供的“科学”勘探笔记形成诡异而惊悚的对比。
“诅咒?”唐云飞眉头紧锁,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些玄乎的传说,但“夜鹰”白衣人关于“灾祸之门”的警告言犹在耳。这诅咒传说,是否就是当地人对“灾祸之门”某种现象的原始解读?那些失踪的人,是否真的遭遇了超乎想象的恐怖?
齐老沉默片刻,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感,缓缓道:“传说往往有其现实的根源。或许是恶劣的自然环境、致命的瘴气毒虫、复杂的地磁效应引发的幻觉、或者是……盘踞在那里的、比毒虫猛兽更可怕的‘东西’。”他刻意加重了“东西”二字,意有所指。
郑雅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齐老说得有理。所以,我们更需要专业的向导和护卫。希望我的‘朋友们’,能帮我们避开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危险。”
车辆终于抵达一处隐藏在密林深处的简陋营地。几顶迷彩帐篷,几辆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和摩托车,十来个穿着杂乱但装备精良、眼神彪悍的汉子正在忙碌。看到郑雅婷的车队,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穿着美式丛林迷彩服的光头大汉大笑着迎了上来,张开双臂。
“郑小姐!欢迎来到我的地盘!”他声如洪钟,说的是带浓重口音的英语,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郑雅婷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唐云飞和齐老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哈!这就是你找来的‘专家’?一个毛头小子和一个老头子?郑小姐,我们这次可不是去度假!”
光头大汉身后,那些汉子们也发出低低的哄笑声,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郑雅婷笑容不变,上前一步,用流利的缅甸语(夹杂着一些当地土语)与光头大汉快速交谈了几句。唐云飞注意到,当郑雅婷提到“地图”、“矿脉”和“报酬”时,光头大汉的眼神瞬间变得贪婪而炽热,看向唐云飞和齐老的目光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赤裸裸的、如同看待货物般的算计。
“这位是坤沙将军,”郑雅婷转身,用中文向唐云飞介绍,语气平淡,仿佛在介绍一个普通向导,“他是这片区域……很有影响力的朋友。接下来的路程和安全,由他和他的兄弟们负责。”她刻意强调了“很有影响力”和“负责安全”。
“坤沙将军?”唐云飞心中一凛。这个名字他略有耳闻,是盘踞在缅北克钦邦一带,亦兵亦匪、以走私翡翠原石和毒品起家的地方武装头目之一!心狠手辣,唯利是图!郑雅婷所谓的“朋友”,竟然是这种人!
坤沙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槟榔染得黑红的牙齿,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小子,老头!跟着我坤沙,保管你们找到金山银山!不过……”他眼中凶光一闪,“别耍花样!找到好东西,我要一半!否则……”他拍了拍腰间挎着的AK-47突击步枪,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唐云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满身煞气的军阀,又看了看一旁笑容依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郑雅婷。他明白了,这就是郑雅婷的“合作”——利用当地军阀的武力和对地形的熟悉,同时,也利用军阀的贪婪作为制衡他和齐老的工具。
他们此刻,正置身于狼窝之中。前路,是传说中吞噬生命的“翡翠诅咒”之地;身边,是虎视眈眈的军阀和心思难测的合作者;暗处,还潜藏着“夜鹰”、“狼牙”甚至“北极熊”的阴影!
齐老轻轻拍了拍唐云飞紧绷的手臂,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见机行事。”
唐云飞深吸一口丛林边缘湿热而带着腐叶气息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着坤沙,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合作?这更像是一场与魔鬼共舞的死亡之旅。而那座被诅咒的“虎形山”,正如同沉默的巨兽,在丛林的深处,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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