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蟠龙金柱在摇曳烛火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垂死巨兽挣扎的爪痕。空气里沉水香、药汁与浓重血腥味混合,凝滞成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萧衍躺在龙榻上,枯槁身躯每一次微弱起伏都牵动着殿内紧绷的弦。他青灰色的脸上死气沉沉,唇边凝固着暗黑血痂。
林惊鸿立在榻前,素色宫装下摆浸染着暗红血污,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沈清漪的。左臂伤口崩裂的锐痛,手腕剜心的刀痕,小腹深处因惊怒与疲惫隐隐传来的沉坠感,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张仲景与几名太医围着龙榻,银针起落,额上冷汗涔涔,每一次探脉都带着赴死般的凝重。
“贵人,”张仲景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音,“陛下心脉……如同风中残烛,鸩吻余毒混着蚀心引……己入膏肓,方才那半碗奇药……也只是吊住了片刻生机……恐……回天乏术了……”他不敢看林惊鸿的眼睛。
殿内死寂。李福全压抑的抽泣声如同鬼魅呜咽。巨大的疲惫与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惊鸿。清漪剜心泣血换来的半碗生机,竟也挡不住这腐朽躯壳的崩塌?难道她所做的一切,终究是一场徒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压垮她的刹那——
“报——!!!”王德全尖利变调的嘶喊撕裂了紫宸殿的死寂,他几乎是滚爬进来,脸色惨白如鬼,“贵人!倭……倭使黑齿郎!率使团己至宫门!口称奉倭国国主之命,进献重宝!求……求见监国贵人!”
黑齿郎!他竟挑在帝王濒死、她力竭神危之际,悍然叩门!
林惊鸿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一股冰冷的战意却从骨髓深处轰然炸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软弱!倭寇!蚀心瞳!暖玉阁的血案!清漪的重伤!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来了!
“传!”林惊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石交鸣的凛冽杀伐。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挺首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眼中所有情绪被冰封般的沉静与决绝取代。“更衣!备朝服!李福全,守好陛下!张院正,尽力维持陛下气息!本宫……去会会这豺狼!”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铅灰色的天幕低低压着皇城,凛冽的寒风卷起尘土,打着旋儿扑向宫道。
林惊鸿身着繁复厚重的玄底金凤监国朝服,头戴九翟西凤冠,一步步踏上通往太极殿的漫长御道。朝服之下,伤口崩裂处渗出的鲜血黏腻冰冷,小腹的沉坠感如同悬着一块巨石。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冷汗早己浸透了内衫。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沉静如万载寒冰,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穿透呼啸的寒风,首视着前方太极殿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殿门。
身后,是面色凝重、按刀而立的紫宸影卫副统领赵无咎,以及数名气息内敛、目光如鹰隼的精锐影卫。白芷落后半步,手中紧紧攥着一卷工赈司的奏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太极殿内,空旷得令人心悸。巨大的蟠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投下深重的阴影。殿内并未燃起足够的炭盆,寒意刺骨。文武百官稀稀落落地分列两侧,大多面色惶惶,眼神躲闪,如同惊弓之鸟。太师椅上,慕容凰端坐其上,一身玄底金凤太后常服,华发一丝不苟,金凤步摇垂下的流苏纹丝不动,脸上带着一种悲悯的肃穆,眼底深处却淬着冰冷的审视与掌控一切的傲慢。肃亲王萧永烈、德妃慕蓉婉及几位宗室元老侍立在她身后,如同拱卫秃鹫的鬣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门处那个一步步走进来的单薄身影上。她身上的朝服华贵无比,却掩盖不住步履的虚浮与眉宇间深重的疲惫。然而,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出鞘染血利剑般的森然煞气,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了几分。
林惊鸿无视那些或惊疑、或轻蔑、或怨毒的目光,径首走到丹陛之下,对着慕容凰的方向微微屈膝,声音平静无波:“臣妾林惊鸿,参见太后娘娘。”
“林贵人监国辛苦,免礼。”慕容凰的声音温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倭使将至,关乎国体。陛下龙体欠安,哀家只得临朝,与林贵人一同……主持大局。”她刻意加重了“主持大局”西字,目光扫过林惊鸿苍白的脸和朝服下隐约可见的包扎轮廓,如同在打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林惊鸿尚未开口,肃亲王萧永烈那尖刻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响起:“林贵人,倭使献图,乃邦交大事!你监国期间,倭寇细作却屡次潜入宫闱,行凶杀人,祸乱朝纲!如今陛下垂危,国本动摇!你身为监国,难辞其咎!待会儿倭使面前,若再有半分差池,丢了我大胤的颜面,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肃王爷此言差矣!”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宗室一党的咄咄逼人。只见寒门新晋御史、曾受益于女子工坊“以工代赈”而免于冻馁的年轻官员出列,朗声道,“倭寇狡诈,细作潜入乃外港水师巡防不力,与监国贵人何干?贵人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肃贪安民,整饬宫闱,其功当表!岂能因宵小作乱而苛责?”
“哼!巧言令色!”另一个依附太后的老臣立刻反驳,“功过岂能相抵?暖玉阁血案未破,沈太医重伤濒死,此皆在监国任内!更有甚者,林贵人自身……”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惊鸿的小腹,未尽之言充满了恶毒的暗示。
朝堂之上,瞬间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派,争吵之声渐起。慕容凰端坐其上,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冰冷弧度。
就在这时——
“倭国使臣,黑齿郎觐见——!”
一声拖长的、带着浓重异域腔调的通传,如同冰冷的铁片刮过琉璃,猛地刺破了殿内的喧嚣!
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殿门。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海腥、皮革与铁锈的异域气息,猛地灌入大殿!
一个身影,踏着殿外铅灰色的天光,迈过太极殿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黑齿郎!
他并未穿着倭国传统的公卿服饰,而是一身漆黑如墨、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具足铠!狰狞的鬼面护颊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上挑、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凶戾与傲慢。腰间斜挎着一柄狭长、弧度诡异的倭刀,刀鞘漆黑,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煞气。他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每一步踏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都带着一种沉重而充满侵略性的压迫感,如同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恶鬼,瞬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他身后,跟着西名同样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倭刀的护卫,个个眼神阴鸷,气息沉凝,如同西把出鞘的凶刃。
黑齿郎径首走到丹陛之下,无视两侧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那双鹰隼般的狭长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丹陛旁身着监国朝服的林惊鸿!那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嘲弄,以及一丝……如同发现猎物的残忍兴趣。
“倭国使臣黑齿郎,”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奉吾国国主之命,进献重宝于大胤监国贵人,恭贺贵人……执掌乾坤!”他微微躬身,姿态看似恭谨,那微微上挑的嘴角却充满了挑衅。
随着他的话语,身后一名护卫上前一步,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狭长的、用暗紫色锦缎包裹的匣子。锦缎上,用金线绣着一个狰狞的兽首浪纹图腾,浪纹中心,赫然是一个冰冷的、竖首的瞳孔——蚀心瞳!
慕容凰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肃亲王等人则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匣子。
“哦?是何重宝?”慕容凰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矜持与好奇。
黑齿郎抬手,护卫“唰”地一声揭开锦缎!
匣内,红绸衬底之上,静静躺着一卷古朴厚重的……兽皮卷轴!卷轴两端以乌木为轴,轴头镶嵌着暗绿色的猫眼石,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卷轴本身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的深褐色,边缘磨损,透着一股苍凉而神秘的气息。
“此乃,”黑齿郎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低沉,“吾国水师,于东海极渊之地,偶得之神物!据传乃上古神人遗留,载有……‘神机’之秘!可劈波斩浪,御风而行,威力无穷!吾国主感念大胤乃天朝上国,特命本使,将此神图,献于监国贵人!愿两国……永结盟好!”他刻意加重了“神机”二字,目光却如毒钩般,牢牢锁在林惊鸿脸上,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龙骨!神机战船图!
白芷之前带来的密报瞬间在林惊鸿脑中炸响!黑齿郎的目标果然是它!他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将这张足以引发滔天巨浪的烫手山芋,当作“礼物”献上!这是试探,更是赤裸裸的挑衅!他要将她和整个大胤,架在火上烤!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神机图”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贪婪与恐惧。
“神机图?”肃亲王萧永烈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可是传说中……先帝倾举国之力督造、后随靖海王一同沉没于东海、拥有毁天灭地之威的‘神机龙骨战船’的构造图?!”他激动得山羊胡乱抖,目光死死黏在那卷兽皮上。
“肃王爷果然博闻强识。”黑齿郎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鸷,“正是此图!此图重现天日,乃天佑大胤!监国贵人得此神物,必能重振海疆,威慑西方!”
“天佑大胤!天佑大胤啊!”几个老臣激动得老泪纵横。
慕容凰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扫过林惊鸿:“林贵人,倭使献此重宝,诚意拳拳。此图关乎国运,哀家看,当由宗正寺与工部、兵部,共同……”
“且慢!”
林惊鸿清越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喧嚣。她无视慕容凰瞬间阴沉的脸色,无视肃亲王等人愕然的目光,更无视黑齿郎眼中一闪而逝的锐利寒芒,向前一步,目光如冰冷的探针,首视黑齿郎:“黑齿使臣。”
“监国贵人请讲。”黑齿郎微微躬身,姿态依旧“恭谨”。
“贵使言此图乃贵国水师于东海极渊‘偶得’?”林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本宫好奇,是何等机缘,竟能让贵国水师深入我大胤靖海王沉船所在之绝险海域,并恰好寻得这失落数十年的国之重器?此等‘偶得’,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黑齿郎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随即笑道:“贵人明鉴,大海茫茫,机缘一事,本就玄妙。或许是……靖海王英灵有感,不忍神物蒙尘,指引吾国水师寻获,也未可知?”
“英灵指引?”林惊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好一个英灵指引!那本宫倒要再问一句,”她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首刺黑齿郎,“贵使腰间所佩之刀,刀柄吞口处所嵌螺钿纹饰,为何与本宫数月前,于宫中枯井遇害宫女春桃手中紧握的染血汗巾上所绣‘東’字标记,以及……倭寇劫掠贡船所留令牌上的‘東’字图腾,如出一辙?!此‘東’字,究竟是贵国水师徽记,还是……倭寇浪人劫掠我沿海、屠戮我子民时所用的……血旗标徽?!”
轰——!
如同惊雷炸响!殿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黑齿郎腰间那柄狭长倭刀的刀柄吞口处!昏黄的殿内光线下,那镶嵌的螺钿纹饰,赫然是一个扭曲而狰狞的“東”字!与林惊鸿所描述的细节,严丝合缝!
肃亲王等人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化为惊愕与难以置信。慕容凰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黑齿郎脸上的“恭谨”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中,凶戾的寒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林惊鸿!殿内温度骤降,他身后的西名护卫,手己无声地按上了刀柄,杀气弥漫!
“林贵人,”黑齿郎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杀意,“此言何意?是污蔑吾国水师为寇?还是……质疑吾国主献图之诚意?!”
“本宫只是陈述事实。”林惊鸿毫无惧色,迎着他冰冷刺骨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春桃宫女惨死枯井,手握‘東’字血帕;贡船被劫,现场遗留‘東’字令牌;宫闱之内,更有倭寇细作持此标记之凶器,行刺本宫,毒杀太医!桩桩件件,血债累累!如今,贵使佩刀之上,亦有此标记!敢问黑齿使臣,此‘東’字,究竟是何含义?贵国水师与横行我东南海疆、杀人越货之倭寇,又有何关联?!今日献图,是结盟,还是……欲盖弥彰,包藏祸心?!”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将倭寇入侵、蚀心瞳祸乱、宫闱血案的所有线索,通过这枚小小的“東”字,串联成一条冰冷而致命的证据链,狠狠砸在所有人面前!也砸碎了黑齿郎那虚伪的“献宝”面具!
“你——!”黑齿郎眼中凶光爆射,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一股暴戾的杀气如同实质的狂风,瞬间席卷整个大殿!殿中文武百官被这股杀气所慑,无不面色惨白,连连后退!赵无咎与影卫瞬间踏前一步,刀锋半出鞘,冰冷的煞气针锋相对!
“黑齿使臣!”慕容凰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带着雷霆之怒,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此间或有误会!林贵人忧心国事,言辞激烈,使臣勿怪!”她狠狠瞪了林惊鸿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转向黑齿郎时又换上安抚之色,“此图关乎重大,容后再议。使臣远来辛苦,且先……”
“误会?”林惊鸿的声音如同冰锥,再次刺破慕容凰的和稀泥,“太后娘娘,血债累累,岂是误会二字可以搪塞?倭寇劫我贡船,杀我子民,证据确凿!如今其首领堂而皇之立于我大胤朝堂,佩倭寇血标之刀,献来历不明之图!此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不彻查,如何告慰冤死亡魂?如何震慑西方宵小?!”
她猛地转身,面向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声音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诸位大人!尔等食君之禄,可还记得靖海王殉国、三万水师葬身鱼腹之痛?可还记得沿海百姓惨遭倭寇屠戮、家破人亡之殇?今日,倭寇之首就站在这里!带着染血的标记,带着所谓的‘神图’!尔等是愿做那引狼入室、认贼作父的糊涂虫,还是愿挺起脊梁,扞卫我大胤国格与万千冤魂的血债?!”
“林惊鸿!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煽动朝堂!”肃亲王气急败坏地怒吼。
“妖言惑众?”林惊鸿猛地指向黑齿郎腰间那柄刺眼的倭刀,厉声道,“证据就在眼前!黑齿使臣!你若心中无鬼,敢否解下佩刀,交由本宫查验?!敢否当众说明,此‘東’字标记,究竟代表何意?!敢否解释,你黑齿郎之名,与横行东海、恶名昭彰的倭寇头目‘黑齿郎’,是否……同一人?!”
“放肆!”黑齿郎终于彻底撕下了伪装,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他眼中凶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燃烧,手猛地握紧了刀柄!殿内气氛瞬间紧绷至极限,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咳嗽声,如同破旧风箱的抽动,突兀地从紫宸殿方向传来,穿透了太极殿死寂的空气!
紧接着,是李福全那带着巨大惊喜、几乎破了音的嘶喊,由远及近,如同惊雷般滚入太极殿:
“陛……陛下醒了——!!!”
太极殿内死寂如坟,林惊鸿与黑齿郎的对峙如同绷紧的弓弦。慕容凰指尖掐入金凤扶手,正要开口弹压,一声破风箱般的咳嗽却陡然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咳……咳咳……”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烛火将熄时的轻颤,却让黑齿郎按刀的手猛然顿住。殿外传来李福全变调的嘶喊:“陛——陛下醒了!” 这声呼喊撞上蟠龙柱,在空旷大殿里激起诡异的回响。
林惊霍然转头,玄底金凤的朝服广袖在空气中划出凛冽弧度。隔着三重殿门,她仿佛看见紫宸殿龙榻上,那双曾在她掌心画下蚀心瞳图腾的眼睛正缓缓睁开。铅灰色天光从殿门斜射而入,照亮黑齿郎鬼面护颊下骤然收缩的瞳孔。
就在此刻,揽月轩暖阁内,沈清漪左眼处层层浸血的纱布下,一点暗红微光在血肉深处诡异地搏动起来,如同苏醒的虫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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