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上下忙着准备“大小姐”沈清月的婚事,却透着一股心照不宣的敷衍和隐秘的庆幸。没人知道花轿里坐着的是谁,也没人关心。一个注定送进火坑的“嫡女”,不值得浪费太多心思。
沈清璃的“嫁妆”,寒酸得可怜。几口掉漆的旧木箱,装着些半新不旧、料子普通的衣裳布匹,一看就是临时从府里库房角落翻出来的陈年旧货。几件成色黯淡的银首饰,分量轻飘。王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足,只求赶紧把人送走。
出嫁那日,天色阴沉。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喧天锣鼓,更没有亲朋相送。一顶半新不旧、连轿帘都洗得发白的青呢小轿,孤零零停在沈府侧门。连侧门都只开了半扇,像是怕沾染了晦气。
沈清璃穿着临时赶制、针脚粗糙的“嫁衣”,料子是最廉价的劣等红绸,颜色暗沉,毫无光泽。头上蒙着同样粗糙的红盖头。没有喜娘搀扶,只有一个王氏指派来的、满脸不耐烦的粗使婆子,粗鲁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塞进了轿子。动作快得像在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
“起轿——” 轿外响起一声有气无力的吆喝,是沈家一个上了年纪、明显不得志的老管家。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沈府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小小的轿厢里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和灰尘气味。沈清璃一把扯下那碍事的红盖头,随手扔在脚边。她不需要这东西。她不是新嫁娘,她是一个被交易出去的囚徒。
轿子晃晃悠悠地抬起来,离开了沈府侧门那逼仄的巷道。外面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议论和幸灾乐祸的低笑,很快就被抛在身后。沈清璃靠在冰冷的轿壁上,听着单调的轿杆吱呀声,心也沉在冰水里。她没有回头。那个地方,不值得留恋半分。她只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娘,等我。
路途比想象中更漫长,也更艰辛。
送嫁的队伍极其精简:一顶孤零零的小轿,两辆拉着寒酸“嫁妆”的破旧骡车,外加西个抬轿的粗壮轿夫,一个赶车的老苍头,还有那个王氏派来“护送”兼监视的粗使婆子,姓张。张婆子一路上板着脸,眼神刻薄,对沈清璃呼来喝去,全然没有半分对“小姐”的恭敬。
走的也不是官道,专挑些偏僻崎岖的小路。王氏美其名曰“抄近道”,实则是怕走大路被人认出轿子里并非真正的沈清月,丢了沈家的脸。路面坑洼不平,轿子颠簸得厉害,沈清璃被晃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胃里空空,一阵阵恶心翻涌。
晌午打尖,停在路边一个简陋的茶棚。张婆子和轿夫车夫们自顾自要了热汤热饭,围坐一桌吃得呼噜作响,没人理会还坐在冰冷轿子里的沈清璃。刺骨的寒风从轿帘缝隙钻进来,冻得她手脚冰凉。
“喂!” 张婆子吃饱喝足,剔着牙走过来,敲了敲轿框,语气恶劣,“下来!自己找点吃的去!难不成还要老娘伺候你?”
沈清璃咬着牙,掀开轿帘下来。寒风扑面,冻得她一哆嗦。她走到茶棚角落,摸出自己偷偷藏下的、己经冻得硬邦邦的粗面饼子,就着店家施舍的一碗几乎没热气的白水,艰难地啃着。饼子又冷又硬,划得喉咙生疼。张婆子在一旁冷眼瞧着,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磨蹭什么!赶紧吃完上路!天黑前要赶到下个镇子落脚!晦气东西,就知道拖累人!”张婆子尖利地催促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清璃脸上。
沈清璃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冷意,默默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冰冷的饼渣噎在喉咙里,像吞下了一把碎石子。她告诫自己:忍。必须忍。现在发作,只会让张婆子找到借口折磨她,耽误行程,甚至可能影响到远在沈府、靠王氏“施舍”活命的娘亲。
重新上路后,颠簸更甚。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粒子,打在轿篷上沙沙作响。寒风像刀子一样,无孔不入。轿子里冷得像冰窖,沈清璃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嫁衣,冻得牙齿咯咯打颤,手指脚趾都失去了知觉。她只能不断活动着僵硬的身体,防止被彻底冻僵。
落脚的小镇客栈同样破旧。张婆子只给她要了一间最便宜、最阴冷、靠近马厩的下房。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床薄被,散发着浓重的霉味。窗户纸破了几个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晚饭是张婆子端来的: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糙米粥,一小碟齁咸的腌萝卜。沈清璃默默地吃着,冰冷的粥水勉强滑下食道,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很快又被寒冷驱散。隔壁张婆子和轿夫们喝酒划拳的喧闹声清晰地传来,更衬得她这间屋子的死寂和寒冷。
夜里,寒风肆虐,破窗纸呜呜作响。薄被根本无法御寒,沈清璃蜷缩在硬板床上,冻得浑身发抖,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她紧紧抱着自己,用体温互相取暖,睁着眼睛熬过漫漫长夜。黑暗中,她一遍遍回忆着母亲枯瘦的脸,回忆着王氏那张刻薄恶毒的面孔,回忆着沈清瑶那根闪着寒光的绣花针……恨意像冰冷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支撑着她抵御这刺骨的严寒和屈辱。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将近一个月。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人烟越稀少。官道早己荒废,所谓的路常常只是被积雪覆盖的车辙印。骡车在深雪里艰难跋涉,好几次陷住,需要人推马拉。张婆子的谩骂和催促一日比一日恶毒,仿佛所有的不顺都是沈清璃带来的晦气。
轿夫们的怨气也越来越大。抬着轿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苦不堪言。对轿子里这位“不受待见的小姐”,更是毫无敬意,动作愈发粗暴。一次下陡坡时,一个轿夫脚下一滑,轿子猛地一歪,沈清璃毫无防备,额头重重撞在轿厢坚硬的木框上,眼前一黑,瞬间鼓起一个大包,火辣辣地疼。外面只传来轿夫不耐烦的抱怨和几声低低的嗤笑。
沈清璃捂着剧痛的额头,没有出声。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是血。她默默地用袖口擦去,在粗糙的嫁衣上留下暗红的印记。痛楚和寒冷让她更加清醒。这漫长的路途,不仅是身体的折磨,更是人心的试炼。她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孤立无援,命如草芥。
终于,在沈清璃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死、饿死或者被这无休止的颠簸折磨死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
“到了!靖王府!赶紧的,卸东西!” 张婆子尖利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更多的是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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