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刺入穴位,韩师奶的身体微微一颤。
李薏仁的手法非常轻柔,他一边捻动着银针,一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旁边的阿萍听。
“唉,韩师奶这个病,主要是思虑过度啊。”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叹息。
“肝气郁结,最怕的就是胡思乱想。越想,气就越不顺,病就越重。”
阿萍按着婆婆肩膀的手,微微一顿。
她心里嘀咕:她能思虑什么?不就是整天想着怎么找我的茬吗?
李薏仁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我刚才把脉,发现她心脉虚浮,脾脉沉细,这都是耗费心神过度的表现。”
“她这个年纪,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还要为家里的事操心。”
他捻动着一根针,轻轻刺入韩师奶背上的肝俞穴。
“尤其是最近,我感觉她这心神耗得特别厉害。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难事?比如……儿子儿媳工作太辛苦,让她看着心疼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阿萍平静的心湖。
她和丈夫在码头上做苦力,每天都是披星戴月,一身臭汗地回家,赚的都是辛苦钱。
这些,婆婆都是看在眼里的。
难道……她真的是在为这个操心?
阿萍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这时,只听李薏仁又“无意”间加了一句。
“而且啊,肝气郁结的人,最容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暗自神伤。我敢说,韩师奶最近一定没少偷偷掉眼泪。”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阿萍。
“不信你摸摸看,她这枕巾,是不是总带着一股潮湿的咸味?”
虽然没有枕巾,但这句话的杀伤力,却无比巨大。
阿萍的手指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有好几次,她半夜起床喝水,都看到婆婆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压抑的抽泣声。
当时她只觉得烦,以为婆婆又在作妖。
现在被李薏仁这么一点,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瞬间在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难道……婆婆真的不是在跟自己作对,而是在心疼自己和丈夫,是在为这个家操心,只是她用了最笨拙、最不讨喜的方式?
李薏仁看火候差不多了,拔出银针,对趴在床上的韩师奶说道:“韩师奶,你这肝气郁结,除了针灸,还需要用艾灸温通经络,效果才好。”
“可是我这里艾条刚好用完了。”
他转过头,对己经愣在那里的阿萍说:“阿萍,你年轻,腿脚快,能不能麻烦你去街口的药铺,帮我买一盒最好的陈艾条回来?”
“哦……好。”阿萍像是被抽掉了魂一样,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李薏仁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等阿萍走后,他才扶着韩师奶坐起来,给她倒了杯水。
韩师奶有些疑惑地问:“李神医,你刚刚说的那些……又是思虑过度,又是偷偷掉眼泪……”
李薏仁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
“韩师奶,病理是这样没错。但您想啊,阿萍她每天在外面做苦力,风吹日晒的,有多辛苦?”
“她一个年轻女人,要操持家务,要赚钱养家,心里能不苦吗?心里苦,肝气自然也就不顺了。”
“她脾气急,说话冲,可能只是因为太累了,心里憋着火,又不知道怎么说。您是长辈,多担待一点,她心里会记着您的好的。”
这一番话,说得韩师奶沉默了。
她只看到了儿媳妇对自己的不敬,却忘了儿媳妇为这个家付出的辛劳。
是啊,她那么累,自己为什么还要用那些小事去挑剔她,去给她添堵呢?
医馆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婆媳二人,一个在去买艾条的路上,一个坐在医馆的椅子上,都在各自反省。
没过多久,阿萍回来了。
她手里不仅拿着一盒最好的陈艾条,还提着一包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那是韩师奶最喜欢吃的点心。
她走到韩师奶面前,把桂花糕递了过去,眼睛红红的,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两个字。
“妈……吃吧。”
韩师奶看着眼前的桂花糕,再看看儿媳妇通红的眼圈,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一把拉住阿萍的手,哽咽着说:“好孩子……是妈不好,是妈对不住你……”
“妈……”
阿萍再也忍不住,抱着婆婆痛哭出声。
一场持续了数年的婆媳纠纷,在李薏仁这番如同“高僧点化”般的巧妙安排下,冰消雪融。
他没有讲一句大道理,却从根本上触动了两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婆婆对子女的疼爱,和儿媳深藏心底的孝心。
心结一解,气机自顺。
李薏仁看着相拥而泣的婆媳二人,知道她们的病,己经好了一大半。
这悬壶济世,医人,更要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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