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偷拍照片，像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林冰的视网膜上。照片像素不高，却把细节钉得死死的——她扶着挡板的手青筋暴起，脸上还挂着没擦的汗，眼神里的倔强混着疼，像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小兽；而照片右上角，陈远站在阴影里，下颌线绷得紧，目光穿过冰场的寒气，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专注得像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最刺眼的是那个瞬间：他微微颔首的弧度，被镜头无限放大，原本无声的敬意，此刻却像根引线，牵着即将引爆的舆论炸药。
所有私密的理解，所有在冰霜废墟上好不容易燃起的星火，都被这冰冷的镜头粗暴撕开，裸暴露在即将吞噬一切的漩涡里。
【林女士，聊聊？关于“冰上的战士”和她的秘密支持者。价格好商量。】
短信里的字，每个都裹着毒，像冰锥扎进林冰早己绷紧的神经。指尖按在屏幕上，烫得像触到了火炭，她猛地缩回手，手机差点从掌心滑出去。
“嗡——”
手机又震了，屏幕顶端弹出的推送通知带着刺目的红叹号，像救护车的灯，一下下晃得人眼晕：
#爆！陈远H市神秘现身 疑为林冰赛后私会#
#林冰陈远后台对视 眼神拉丝 恋情实锤？#
#过气歌手与瘸腿运动员？陈远审美断崖式下跌？#
点进去，照片比短信里的更全。有陈远戴鸭舌帽口罩出现在H市机场的背影，帽檐压得低，却被认出发型；有她被小刘半扶半搀着离开赛场的抓拍，左膝的护具鼓得像块瘤，脸色白得像纸；而最核心的，还是那张后台对视的偷拍照。配文写得像狗血小说，把陈远的“秘密行程”和她的“悲情复出”拧成一股绳，字里行间全是暗示——“超越友谊”“为爱推工作”“私会实锤”。
评论区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密密麻麻的字滚得像瀑布：
“卧槽这眼神！说没猫腻谁信啊？陈远看她的样子，简首像在看稀世珍宝！”
“为了看她推掉顶奢封面？几百万说不要就不要？恋爱脑实锤了吧？”
“一个过气十年靠一首歌翻红，一个摔断腿强撑复出，锁死吧，别出来祸害别人了。”
“林冰是真能蹭啊，自己糊了就扒着陈远炒恋情？要不要点脸？”
“‘瘸腿废人’配‘过气歌手’，绝配！建议锁死，钥匙我吞了！”
“瘸腿废人”“过气歌手”……这些词像冰雹砸在林冰头上，砸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她的手抖得厉害，指节攥得发白，连手机壳上的纹路都嵌进了掌心。她不是气自己被骂——从摔在冰场上那一刻起，她就料到会有这些话。她气的是，自己这副被伤病啃噬的狼狈，真的成了刺向陈远的刀；她这双站不稳的腿，真的成了拖累他的污点。
手机突然疯响起来，屏幕上“李薇”两个字跳得像火焰，灼得人眼疼。
林冰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的瞬间，李薇的声音像冰锥劈面砸来，带着风暴欲来的狂怒：“林冰！照片看见了？热搜炸了！远哥的手机快被打爆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她的声音发颤，一半是怒，一半是急：“我警告过你离他远点！你不听！非要把他拖进烂泥坑！他为了去看你，推了《风尚志》的封面！几百万的违约金！顶奢品牌的合作黄了！现在全网都在骂他是为女人昏头的蠢货！他的事业！他的前程！都要被你毁了！”
每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林冰心上。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紧发涩。想辩解“我不知道他会来”，想说“我从没想过连累他”，可话到嘴边，全成了苍白的气音。在李薇的怒火和冰冷的现实面前，任何解释都像耍赖。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李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命令，“立刻发声明！撇清关系！就说你俩只是普通朋友，他出于道义探望伤员！没任何私人感情！强调你的伤有多重！强调你只想康复，可能要退役！把热度从他身上引开！引到你的伤上！这是你唯一能弥补的方式！听懂了吗？！”
引到我的伤上……
林冰的心“咚”地沉进冰窟。这意味着她要亲手撕开刚结痂的疤，把“瘸腿废人”“强弩之末”的标签往自己身上钉死，做那个转移火力的靶子。她低头看向自己肿得像馒头的膝盖，护具边缘的绷带己经被渗出的血浸成深褐，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像潮水，从脚底漫到天灵盖。
“我……”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没有‘我’！”李薇厉声打断，“这是命令！是救他！你还有点良心，不想彻底毁了他，就按我说的做！声明稿马上发你！复制粘贴就行！立刻！”
电话“咔”地挂断，忙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林冰的耳朵。
手机很快弹出李薇的消息，是那份“声明稿”。措辞冷得像手术刀，把关系切得干干净净——陈远是“怀体育精神的热心公众人物”，她是“遭挫折需静养、暂无感情计划”的“悲情运动员”。字里行间全是她的失败、她的狼狈、她的“无用”。
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攥着刀，一片片剐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只为扑灭那场因她而起、烧向陈远的火。
房间里的空气凝得像冰，压得人喘不过气。膝盖的疼又钻了出来，混着心口被撕开的屈辱，像无数根针在搅。她盯着屏幕上的声明稿，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真要这样吗？用自己最后的体面，换他片刻喘息？
那个在冰场上对她点头的人，那个说“有些东西比舞台重要”的歌手……他会愿意看她这样，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吗？
“嗡——”
手机又响了。这次，屏幕上跳着的是“陈远”。
林冰的心脏猛地被攥紧，疼得她呼吸一滞。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指尖抖得厉害。该说什么？怨他擅作主张引来这场祸？愧自己成了他的拖累？还是……那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又酸又涩的慌？
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照亮了眼底那片激烈挣扎的漩涡。接，还是不接？
指尖离屏幕只有半寸，却像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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