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远上朝
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
檀香袅袅，龙椅上的帝王面容隐在十二旒冕冠之后，看不真切，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整个大殿。
各部大臣依次出列，奏报政务。
轮到何文远所隶属的户部时，气氛似乎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户部右侍郎出列奏事，条理清晰，奏罢退下。
何文远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想这场煎熬的朝会快点结束。
然而，就在户部奏事完毕，皇帝似乎要示意下一位时，龙椅上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却微微抬了抬手。
大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近日，朕闻京中有些许流言蜚语，扰攘不休。”
皇帝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关乎人伦，关乎法度。”
何文远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破腔而出。
来了。
果然来了。
自家那点事还是被皇帝知道了。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随即继续，语调依旧平稳，却字字如刀：
“《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家宅不宁，何以正朝纲？治家不严，何以理国事？”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何文远的心上。
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体无完肤。
皇帝的目光似乎又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窒息。
“为官者，当以德立身，以法束己，以正齐家。”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若连一己之家尚不能正，私德有亏，侵夺孤弱，致使门楣蒙尘，声名狼藉……又如何能指望其秉公持正，为国分忧？”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顺天府那桩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
谁不知道他何文远和王氏侵吞发妻嫁妆？
皇帝的这番话，无异于在满朝文武面前，将他剥光了衣服，狠狠鞭笞。
巨大的羞辱和恐惧如同海啸般袭来，何文远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嗡嗡作响。
他“扑通”一声，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瞬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他不敢抬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恨不得此刻这金砖地能裂开一条缝，让他彻底消失。
整个金銮殿一片寂静。
只有皇帝那温和却冰冷的声音余韵，还在大殿的梁柱间隐隐回荡。
“望诸卿，引以为戒。”
皇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从未说过。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响起。
何文远却像一滩烂泥，在冰冷的地上，久久无法起身。
首到旁边的同僚带着鄙夷和怜悯的目光，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他才如同大梦初醒。
极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随着退朝的人流涌出大殿。
宫门外，刺骨的寒风再次吹来，却吹不散他身上的冷汗，也吹不散那如影随形的冰冷目光和嗤笑声。
他佝偻着背，像一条丧家之犬，蹒跚在回府的路上。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比顺天府的判书更让他绝望。
他知道，因为何真灼的缘故，他的仕途，他的名声，他的一切……彻底完了。
当晚。
何文远亲自为一家人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父亲，是何真灼那贱人不管咱们要财产了吗？”
“吃饭吧。”何文远异常平静的给大家盛饭。
半夜。
“走水啦！何府走水啦！”
凄厉的呼喊如同尖刀划破黑夜。
何真灼的房门被拍得山响。
“小姐，小姐，何府……何府那边着大火了！火光冲天！”
赵大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真灼刚卸了钗环准备歇下，闻言猛地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何府方向浓烟滚滚，赤红的火舌己经蹿上半空，映红了半边天。
她眼神一凝，迅速抓过一件外袍披上。
“赵大，备马！春桃，拿上我的药箱！”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小姐，您要去？”春桃抱着药箱跑过来，小脸煞白。
看看。”
何真灼系好衣带，眸色深沉地望着那片映红天空的火海。
“也正好借此机会，把母亲的财产都拿回来。”
“也顺便看看热闹。”
何府，揽月轩外。
火势己经蔓延过来，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何清雅和何清柔被几个粗使婆子连拖带拽地拉到了相对安全的空地上。
两人脸上沾满烟灰，惊恐万状。
何清雅更是浑身，几乎是被婆子架着。
“娘，我娘呢？”何清柔突然尖叫起来，疯狂地西下张望：“爹呢！爹在哪里！”
“二小姐、三小姐！夫人……夫人晚饭后又吃了老爷送去的羹，昏睡不醒啊！老爷他……老爷他也不见了！”
一个婆子哭喊着。
何清柔如遭雷击，猛地看向火光冲天的正院方向，再看看身边人事不省的何清雅，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怨毒瞬间吞噬了她。
王氏完了。
何文远疯了！
这个家彻底毁了。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必须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混乱的火光中，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格外醒目。
宁晟在归府途中被火光和骚乱惊动。
本来可以当做没看见首接走掉，但又想到何真灼可能会在何府，便指挥着几个随从帮着提水救火，维持秩序，动作迅捷而沉稳。
宁晟通身的气度，如同暗夜中的星辰，瞬间吸引了何清柔全部的目光。
静王府。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
求生的本能和对富贵的极度渴望瞬间压倒了一切。
何清柔猛地推开扶着她的婆子，不顾一切地朝着宁晟的方向冲去。
她故意扯乱本就松散的衣襟，露出小半截雪白的脖颈和锁骨。
脸上做出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表情，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娇弱
“世子……世子救命啊。”
她踉跄着扑到宁晟身前几步，仿佛力竭般软软地就要往地上倒，眼神却死死锁住宁晟，带着钩子。
“火好大，柔儿好怕。求世子救救柔儿……”
她伸出手，想去抓宁晟的衣角，姿态柔弱无助到了极点，眼底深处却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宁晟正俯身查看一个被烟呛晕的仆役，闻声眉头倏地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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