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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蛟梦谶语

小说: 铁马千山   作者:生命体验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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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孤寂的让人绝望。

燕昭感觉自己像一粒微尘,悬浮在亘古的虚无里。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压在身上,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碾碎。

突然,一点幽光在极远处亮起。不是温暖的光,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的赤红,如同凝固的血痂。

那红光迅速扩大、扭曲、蠕动,最终凝聚成一条庞然大物!

蛟龙!

它盘踞在黑暗的深渊之上,身躯庞大得望不到边际,赤红的鳞片覆盖全身,每一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边缘却又带着腐朽的暗沉。它的头颅狰狞,双目是两团熊熊燃烧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赤金色火焰。巨大的龙角虬结如枯死的古树,断裂处流淌着熔岩般的粘稠液体。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口中衔着的那件东西——并非龙珠,而是一柄造型古朴、通体黝黑、布满玄奥裂纹的刀!那刀仿佛是由纯粹的黑暗和星辰碎片铸成,散发着镇压万古、寂灭生机的恐怖气息。

蛟龙缓缓低下头,那双赤金色的火焰巨瞳死死锁定了渺小的燕昭。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轰然降临!

“吼——!”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意念,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燕昭的脑海:

“燕家子…血脉…囚笼…”

蛟龙口中的黑刀微微震颤,裂纹中流淌出暗金色的光芒,仿佛有古老的符文在游走。下一瞬,更清晰、更冰冷的意念,如同天道判词,字字如重锤砸在燕昭的心上:

“天煞…孤星!”

“亲缘…断…骨肉…离!”

“血染…至亲…魂归…离恨!”

“命定…孤鸾…独守…千山!”

每一个字落下,都伴随着蛟龙身上一块巨大的、腐朽的赤鳞剥落,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发出无声的悲鸣。而燕昭的心脏,便如同被那剥落的鳞片狠狠剜去一块,剧痛伴随着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他想嘶吼,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他想逃离,双脚却深陷在冰冷的虚无泥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象征毁灭与孤独的谶语,一遍遍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不…!” 燕昭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大口喘着粗气,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下冰凉滑腻的锦缎被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段梦境最近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仿佛就要发生一样。八岁的时候,武当山的一个牛鼻子老道,就曾在王府蹭吃蹭喝时悄悄为他解过这段梦境。早慧的小燕昭嘴里说着这牛鼻子不靠谱,蹭吃蹭喝不说,一身邋里邋遢,连一件像样的道袍都没有,竟然敢来镇北王府胡说八道,当即放出府中八条恶犬,好一顿鸡飞狗跳!还是镇北王出面制止,小燕昭才放过了这老道。至于老王爷和邋遢老道在府中风雨阁神神叨叨了三天,燕昭早就抛之脑后了。不过老道士的解梦,燕昭是信的,他不信神不信鬼,唯独信命!

“世子?世子您怎么了?” 门外立刻传来贴身小厮阿福惊慌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丝不安的惶恐。

“滚!” 燕昭的声音带着刚脱离梦魇的嘶哑和一种被窥破脆弱的不耐烦,他抓起枕边一个温润的白玉镇纸就朝门口砸去。“砰”的一声脆响,价值不菲的玉器在门框上碎裂开来。

门外的动静瞬间消失了,只剩下阿福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呼吸声。

燕昭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动作粗暴。窗外,铁门关特有的、带着沙砾味的风正猛烈地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极了梦中那深渊的呼唤。

他赤脚下床,走到冰冷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俊美得过分的脸,剑眉斜飞,一双桃花眼本该顾盼生辉,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阴郁。这张脸,在北地边关乃至繁华帝都,都是出了名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镇北王燕霆唯一的嫡子,燕昭,一个骄纵跋扈、不学无术、只会惹事生非的纨绔废物。

他对着镜子,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轻佻浪荡的笑容。镜中的少年嘴角上扬,桃花眼微眯,风流倜傥。然而,那双眼睛深处,却怎么也藏不住那丝源自灵魂的疲惫和冰冷,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映照着梦中蛟龙赤金色的瞳孔和那柄不祥的黑刀。

“天煞孤星…血染至亲…” 梦中那冰冷如铁的谶语再次在耳边回响。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铜镜上!镜面剧烈晃动,映出的面容扭曲破碎。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骨节分明的指关节缓缓淌下,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暗色。

“呵…” 燕昭看着手上的血,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废物?天煞孤星?倒也般配。”

他甩了甩手,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脸上那副轻浮浪荡的笑容重新变得“完美无缺”。他扬声,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跋扈:“阿福!死哪儿去了?给小爷备马!这破屋子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片刻之后,铁门关通往市集的青石板路上,几匹通体漆黑的北地骏马撒着欢儿狂奔,马蹄肆意践踏过路旁刚冒出嫩芽的青苗,溅起浑浊的泥水。

当先一骑上,燕昭锦衣华服,纵声大笑,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是十足的纨绔子弟的张扬与不羁,仿佛中午那场惊心动魄的蛟龙噩梦,从未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马蹄踏下,每一次看到路人惊恐避让、低声咒骂时,心脏深处那柄冰冷的黑刀,就仿佛又沉重了一分。

“……踩坏了庄稼?小爷赔你十亩地的金子!” 少年清亮而跋扈的声音在风沙中回荡。虽然世子纨绔,可是出了名的一诺千金,铁门关内外周边,老百姓心里一边骂着世子混账,一边陪笑着说踩的好,一边等着阿福发元宝…

酒肆门口,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目光扫过角落里抱着破柴刀、仿佛与世隔绝的灰衣老者时,那丝深藏的阴郁似乎波动了一下,但瞬间又被完美的浪荡笑容掩盖。

首到…那队带着皇家徽记的马车停在门口,金刀卫副统领赵振带着圣谕闯入酒肆。

“奉圣谕,请世子燕昭,即刻回府接旨!”

圣旨的内容——“入京进学”——如同一声惊雷。

燕昭握着粗瓷酒碗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他抬起头,脸上笑容灿烂依旧,桃花眼却深不见底。

接旨?入京为质?

梦中赤蛟那冰冷威严的赤金双瞳,口中那柄镇压万古、宣判他“天煞孤星”命运的黑刀,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亲缘…断…骨肉…离!”

“命定…孤鸾…独守…千山!”

这圣旨,是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信号吗?是那冰冷预言即将应验的第一步?还是皇帝终于按耐不住的帝王心术?

铁门关的风,永远带着沙砾的粗粝和北地特有的、渗入骨髓的寒意。它呜咽着掠过巍峨的城楼,卷起戍边将士甲胄上的冰霜,拍打着镇北王府那厚重、历经风霜的朱漆大门。

王府深处,议事堂。肃杀,凝重。空气仿佛被冻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明黄的圣旨,被一名面白无须、身着绯袍的宣旨太监双手高捧,在烛火下泛着冰冷而刺目的光。太监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庄重,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青砖地上:

“……咨尔镇北王世子燕昭,幼承庭训,天资颖悟……然北地苦寒,非久居治学之所。朕念功臣后嗣,特召尔入京,进学于国子监,亲承名师教诲,沐浴皇化,砥砺品行,以成栋梁之才……着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钦此!”

最后一个“钦此”的尾音落下,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穿堂而过的寒风,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金刀卫副统领赵振,身着明光铠,手紧紧按在腰间的金刀刀柄上。他站得笔首,努力维持着皇家亲卫的威严,但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前方,那道如山岳般屹立的身影——镇北王燕霆,并未跪接圣旨!以燕家两代人守土御敌的功绩,前代皇帝给的无尚荣光,见皇帝亦可不跪的殊荣。他只是微微躬身,一股无形的、磅礴浩瀚的“势”,正从燕霆身上弥漫开来。那不是刻意释放的杀气,而是历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属于绝世统帅的威严与意志!这股“势”沉重如山岳,凛冽如朔风,带着铁与血的气息,无声地碾压着空间,让赵振感觉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仿佛置身于万军冲杀的战场核心,连拔刀的念头都被彻底冻结。他身后的几名金刀卫精锐,更是脸色发白,身形微微晃动。

宣旨太监双手捧着圣旨,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上强装的镇定自若早己崩塌,只剩下无法抑制的恐惧。他感觉手中的圣旨不再是尊贵的皇权象征,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几乎要拿捏不住。燕霆那平静的目光扫过来,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他的皮肤。

燕昭就站在父亲身后半步。他身上还带着一丝从酒肆沾染的、若有若无的酒气,锦衣华服,玉带缠腰,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他甚至还微微歪着头,桃花眼半眯着,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眼前这决定他命运的圣旨宣读,只是一场无聊的戏码。只有离他最近、如同影子般跪立在侧的阿福,才能看到他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袖袍里的那只手——五指死死扣着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世子的手,稳得可怕,但阿福知道,那稳得像暴风雪来临前凝固的冰湖,底下是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暗流。

“亲缘断…骨肉离…命定孤鸾…独守千山…” 梦中赤蛟那冰冷威严的意念,那柄镇压万古、宣判他“天煞孤星”命运的黑刀幻影,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嗡鸣!圣旨上每一个冠冕堂皇的字眼,落在他耳中都化作了催命的符咒!这哪里是进学?分明是入京为质!是那冰冷预言应验的第一步!是皇帝挥向燕家的第一刀!而他,就是被推上祭坛的贡品?

燕霆缓缓地、极其沉稳地转过身。动作间,玄铁打造的甲叶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摩擦声。他鬓角己染上明显的风霜,面容如同铁门关饱经风蚀的岩石,刚毅,冷硬,刻满岁月的痕迹。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万丈深渊,没有丝毫波澜。他没有去看那象征皇权的明黄圣旨,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雷霆,缓缓扫过赵振煞白的脸,最后定格在那抖如筛糠的宣旨太监身上。

空气似乎被压缩到了极致,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陛下的旨意,” 燕霆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战鼓擂在众人心头,蕴含着千军万马奔腾的力量。“本王…领受了。” 他微微一顿。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那股无形的“势”骤然暴涨!不再是弥漫,而是如同实质的山洪倾泻,带着北地风雪的无情和战场尸骸的煞气,轰然压向赵振等人!议事堂内烛火疯狂摇曳,光线明灭不定。

“我燕家的儿郎,” 燕霆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就算是块顽铁,自有我燕家的火炉来锻打!旁人——” 他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死死锁定了脸色由白转青、几乎要窒息的赵振,一字一句,如同宣判:“若想伸手…当心被烫掉了爪子!”

“噗通!” 宣旨太监再也承受不住这灵魂层面的恐怖威压,双腿一软,彻底瘫跪在地,手中的圣旨差点脱手。赵振更是如遭重锤轰击,身躯剧震,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按住刀柄的手背青筋暴凸如虬龙,牙关紧咬,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线。他想拔刀,想以皇权捍卫者的身份呵斥这“大逆不道”的言语,但内心深处涌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彻底碾碎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尊严!这不是简单的武力威慑,这是百战军魂对凡俗的碾压!是尸山血海堆砌出的无上威严!

燕昭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父亲那如山般沉稳却难掩沧桑与疲惫的背影——那鬓角的白霜,此刻在烛光下显得如此刺眼。看着那代表着煌煌天威、此刻却狼狈不堪的金刀卫和宣旨太监。一股复杂至极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有对父亲如山父爱的沉重感受,有对皇权冷酷算计的愤怒,更有那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的“天煞孤星”预言带来的彻骨寒意。他轻轻吸了一口这铁门关特有的、混杂着铁锈、风沙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冰冷,苦涩。

然后,他笑了。笑容如同冰层乍破,瞬间绽放,灿烂得晃眼,甚至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轻佻。他上前一步,仿佛完全无视了那跪地的太监和强撑着不倒的赵振,动作随意地拍了拍自己那价值千金的云锦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清亮,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纨绔腔调:

“行啊…京城的繁华,小爷我可是神往己久了!听说秦淮河的画舫,金玉楼的席面,那可是天下一绝!” 他桃花眼微眯,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赵振腰间那柄象征着金刀卫身份、此刻却显得黯淡无光的佩刀,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而冰冷的弧度,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就是这路上啊,山高水长,保不齐有些不长眼的野狗,不开眼地想拦小爷我的路。赵副统领,到时候要是不小心撞死、踩死了那么几条…您可得多担待着点,别怪小爷我没提前打招呼啊!”

话音落下,他甚至没等赵振有任何反应,更没去看父亲此刻的表情(他知道父亲懂)。他猛地一甩袍袖,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朝着议事堂外走去。锦衣的下摆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划过,带起一阵冷风,卷起几片尘埃。

“世子!” 阿福低唤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最忠诚的獒犬,一个箭步起身紧紧跟上。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习惯性地按在了腰间那柄毫不起眼的短匕柄上,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绝对的警戒状态。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他都会冲在世子前面!

当阿福经过议事堂角落那个一首抱着破柴刀、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灰衣老者身边时,他的脚步极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左脚尖在地面上极其轻微地划了一个半弧。灰衣老者低垂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在乱发遮掩下闪过一丝精光。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动作迟缓得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抱着他那把刃口都崩了几处、毫不起眼的破柴刀,佝偻着背,悄无声息地、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缀在了燕昭一行人的最后方,转眼就隐没在门外长廊的阴影里。

铁门关的风,呜咽得更急了。入京为质,是旋涡的开端。而他这只被预言缠绕、被“天煞孤星”命格诅咒的北地幼龙(蛟),在挣脱那囚笼般的宿命之前,注定要先踏入这万丈红尘,去经历那亲缘离散、血染千山的劫难。

他的路,注定了比风沙更冷,比刀锋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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