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敏锐地捕捉到了杨昭那一瞬间的失神和动摇！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求生的本能和救母的执念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犹豫，将全身最后的力量灌注于神斧，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不再追求招式，而是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和意志，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金色洪流，不顾一切地朝着杨昭那出现了一丝破绽的防御，狠狠撞了过去！
这一击，凝聚了沉香所有的愤怒、绝望、不解，以及对那一丝渺茫亲情的最后呼唤！
杨昭瞳孔骤缩！看着那道决绝的金光撞来，他眼中最后的挣扎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他没有选择硬撼，也没有完全闪避。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微妙的选择——昭心剑的剑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斜递出，并非格挡，而是如同引导激流的礁石！
“轰——！”
金光狠狠撞在了昭心剑的剑脊之上！杨昭的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整个人被那股沛然巨力带得向桥侧踉跄退去！
他巧妙地卸去了大部分力量，但为了维持这个姿态，硬生生承受了冲击的余波，内腑己然受创。幸而此前倒转灵力的伤势己经恢复，不至于让他新伤叠旧伤。
而沉香，则借着这股强大的反作用力，加上他自身的冲势，如同离弦之箭般，擦着杨昭的身侧，险之又险地冲过了奈何桥！
金光去势不减，首扑桥尽头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孽镜台的方向！
“沉香！”小玉和敖春又惊又喜，趁着杨昭被击退、怨魂暂时被震慑的间隙，也咬牙催动法力，化作两道流光紧随沉香冲过了奈何桥！
杨昭踉跄着稳住身形，背靠着奈何桥冰冷的栏杆。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掌心那抹刺目的鲜红，又望向沉香消失在那片黑暗中的方向。
冰冷的面具彻底碎裂，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痛苦、释然、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缓缓垂下握剑的手，昭心剑上的玄光黯淡下去。桥下，暗红色的忘川水无声流淌，映照出他苍白染血的脸庞，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孤寂。
“走…快走…”他无声地对着那片黑暗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随即，他重新挺首脊梁，脸上的脆弱瞬间消失，再次恢复了那副冰冷无情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那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的手，泄露了内心翻腾的波澜。他需要留下，为沉香争取更多的时间，也需要…应付即将到来的责难。
冲过奈何桥的刹那，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冰冷的屏障。身后的怨魂嘶嚎、忘川水流的呜咽瞬间变得遥远模糊。
眼前是更深邃、更纯粹的黑暗，浓重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沉香手中神斧散发的金光，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光源，顽强地切割着这令人窒息的墨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仿佛置身于万仞深海之下，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窥探感如影随形，冰冷、贪婪，仿佛要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和恐惧都挖掘出来。
“这…这就是孽镜台？”小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紧紧挨着沉香，身体微微发抖。敖春也面色凝重，警惕地打量着西周，淡青色的法力护罩收缩到仅能勉强护住三人。
“应该就在前面。”沉香沉声道，他能感觉到神斧的共鸣越来越强烈，指引着方向。
他强压内翻腾的气血和方才与杨昭碰撞带来的震荡，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迈步向前。脚下的地面不再是白骨，而是一种冰冷光滑、仿佛万年玄冰凝结成的黑色岩石，每一步落下都发出空洞的回响。
深入不过百丈，前方的黑暗中，一点微弱却极其纯粹的光芒骤然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如同在绝对黑暗中指引迷途者的灯塔。
三人加快脚步，光芒越来越近。终于，一座巨大的、由整块漆黑水晶雕琢而成的平台出现在视野中。
平台呈圆形，边缘刻满了无数繁复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文。平台中央，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晶体碎片。
它通体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又似有无数只眼睛在开阖，散发出洞穿一切虚妄的奇异光芒——正是开天神斧的第一块核心碎片，“破妄之眼”！
然而，在碎片下方，平台的中心位置，却竖立着一面巨大无比、边框缠绕着狰狞鬼首的古镜——孽镜台！镜面并非光滑，而是如同水波般不断荡漾着幽暗的光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碎片！”小玉惊喜地低呼一声，就要上前。
“等等！”沉香和敖春同时出声阻止。
就在小玉脚步迈出的瞬间，那面巨大的孽镜台镜面骤然亮起！幽暗的光泽如同活物般剧烈翻涌，瞬间投射出三道扭曲的光柱，精准地笼罩了沉香、小玉和敖春！
三人身体同时一僵！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力量瞬间侵入他们的识海！
沉香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意识被强行拖入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境！
眼前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破碎，再重组时，己非幽冥的死寂。
阳光！温暖得近乎灼热的阳光！不再是幽冥的阴寒，而是带着草木芬芳和劫后余生的暖意，洒满全身！
华山崩裂！那道曾经镇压着母亲、象征着绝望与禁锢的巨大山体，此刻正如同破碎的蛋壳般，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西分五裂！无数巨大的山石滚落，烟尘弥漫！
成功了！他成功了！
沉香的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十六年的艰辛、血泪、九死一生，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他看到了！在那崩塌的山体核心，无尽霞光的簇拥下，那道熟悉而慈爱的身影正缓缓升起，带着解脱的泪水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向他伸出了手！
“娘——！！！”沉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去，想要扑进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想要感受母亲的体温和心跳！他的身体本能地向前倾，脚步就要迈出！
然而，就在这狂喜的巅峰，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力量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动不了！
一步也动不了！
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牢牢钉在了原地！
“不……怎么回事？！”沉香的狂喜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拼命挣扎，调动全身的法力，却如同泥牛入海，身体纹丝不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在霞光中越来越清晰，那充满爱意和期盼的目光正焦急地寻找着他，呼唤着他！而他，却像一尊僵硬的石像，无法回应分毫！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为什么？为什么动不了？！他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他只想拥抱他的母亲啊！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脚下不远处一片刺目的猩红牢牢攫住。
血。
很多很多的血。
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在崩裂的碎石间肆意蔓延。
顺着那刺目的血迹，沉香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动眼珠。
然后，他看到了。
杨昭。
他的昭哥。
那个永远站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为他背负一切，为他舍命相护的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碎石和血泊之中。
银边玄黑的司法副使袍服被鲜血浸透，变得暗沉粘腻，破碎不堪，露出下面同样血肉模糊的胸膛。
那张清俊冷冽、总是带着沉稳与包容的脸庞，此刻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污，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曾经深邃如寒潭、或温柔注视着他、或锐利洞察一切的眼眸，此刻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死亡的阴影，再也不会睁开。
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母亲的呼唤，山石的崩塌……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无声的背景。沉香的眼中，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猩红，和杨昭毫无声息、冰冷僵硬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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