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土地在脚下延伸,如同大地被灼伤的丑陋疮疤,一首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焦糊味,钻进鼻腔,渗入肺腑。
梦逝川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片被“天倾之战”彻底摧毁的荒原上。
每一步,都牵扯着经脉的刺痛和脏腑的隐痛。
强行撕裂空间的反噬和伪龙煞火的侵蚀,远非几日修养便能痊愈。
干瘦的身躯裹在褴褛沾满污秽血迹的衣衫下,灰白的发丝在夹杂着灰烬的风中凌乱飘动。
这副模样,与路边蜷缩在废墟角落,眼神空洞麻木的流民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他的眼神,却与这片绝望的土地格格不入。
不再是少年人初临大变时的愤怒与茫然,也不是在玄冥石窟获得力量后的短暂狂喜与坚定。
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历经万载风霜磨砺的古井深潭。
深邃,平静,却蕴含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六年。
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石碑,压在他的心头。
流民老者颤抖的声音犹在耳畔:“天倾之战是通天历1514年秋……如今是1520年夏末……”
六年时光,沧海桑田。
他错过了什么?
海陵城……那座承载了他童年温暖与家族血仇的城池,如今安在?
爹爹季伯,那位如山般沉稳、将家族重任与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男人,是否还在苦苦支撑?
曲妈……那个如同母亲般温柔、用生命守护他逃离归墟使追杀的妇人,她……还活着吗?
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切割。
担忧、恐惧、自责……种种情绪翻涌,却被他强行按捺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之下。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长辈羽翼下、因伤痛而哭泣的少年了。
哭泣与嘶吼,救不了任何人,更改变不了这残酷的现实。
他走过一片巨大的深坑边缘。
坑壁焦黑,深不见底,如同被天神之锤狠狠砸落。
老者说,这是神龛宗为了惩罚“抗命”的村镇,降下的“神罚”。
坑底隐约可见未曾清理干净的断壁残垣和……森森白骨。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坑边焦黑的泥土,捻起一小块碎裂的、带着暗红色泽的瓦片。
瓦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普通凡人的惊恐与绝望气息。
“箐石……灵根童子……饲龙鼎……”梦逝川低声呢喃,每一个词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龙脉空间那惨白扭曲的伪龙骸骨,那洞穿头颅的诅咒锁链,那被强行灌注的地脉生机……
蒙汜老祖的揭示如同惊雷炸响——“饲龙计划”!以万灵生机与地脉本源为食,滋养那窃取龙魂、妄图化龙登天的“神龛之帝”!
神龛宗如今的疯狂掠夺,正是为了修复或维持那邪恶的“饲龙鼎”!
他们是在用无数凡人的血肉和未来,去喂养那具囚禁着地脉龙魂的尸傀,去满足棺中那个贪婪存在的野心!
滔天的怒火在胸腔中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
但这一次,怒火没有冲昏他的头脑。
它被那深潭般的眼眸吸收、沉淀,化作了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杀意与责任!
他不仅仅是为了海陵城的血仇,为了季家、暮家那些逝去的亲人。
他更是为了这焦土之上,无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冤魂!为了那些被强行掳走、成为“饲料”的灵根童子!为了那被囚禁折磨、发出悲怆龙吟的地脉龙魂!
这份责任,沉重如山,冰冷如铁。它不再是家族赋予的期望,而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这乱世血泪,强加于他灵魂之上的枷锁!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荒原尽头隐约可见的、神龛宗势力范围的方向。
那里,是罪恶的源头,也是他必须踏足的炼狱。
无依无靠。
这西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地刻入骨髓。
蒙汜老祖……那位给予他传承、指引他道路的师父,终究只是一缕跨越时空的意志烙印,无法真正现身于这乱世。
碧落寒玉沉寂,断水刃冰冷。
他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和那颗在绝境中淬炼得越发坚韧的心。
还有……那深埋心底、从未解开的身世之谜。
母亲……那个在父亲口中温柔似水、却在他襁褓之时便神秘消失的女子。
她是谁?为何离去?是生是死?这谜团如同迷雾,始终笼罩着他生命的起点。
他曾以为,只要找到父亲,一切便能明了。
可如今,父亲生死未卜,海陵城遥不可及。
这谜团,连同这乱世的真相、神龛的阴谋,都成了他必须独自背负、独自追寻的沉重行囊。
“活着……变强……找到真相……”
梦逝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被指引的孩子。
他是梦逝川。
是背负着血海深仇、身世之谜、与这乱世苍生之重的孤行者!
心智的蜕变,在焦土与血泪的洗礼下,终于完成。
那份属于少年的冲动与脆弱,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磐石般的坚韧,以及为达目标不惜一切的决绝。
他需要力量!
更快地恢复伤势!更快地提升实力!潜入神龛宗,步步惊心,容不得半分侥幸!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行走。
他开始有意识地寻找。
寻找相对安全、能暂时容身的废墟角落。
寻找可能残留的、未被神龛宗搜刮干净的草药或蕴含微弱灵气的植株。
甚至,在遇到小股落单的低阶妖兽时,他会强忍伤痛,主动出击!
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在生死搏杀中,更快地适应重伤的身体,压榨潜力,加速真元的运转与伤势的愈合!
每一次战斗都险象环生,每一次调动真元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眼神冰冷,动作却越发精准、狠辣。他将痛苦视为磨刀石,将每一次濒临极限的爆发,视为对意志的淬炼。
数日后,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半塌矿洞深处。
梦逝川盘膝而坐,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的幽蓝光晕。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与三头腐骨豺的搏杀,虽然最终将其斩杀,但左肩也被利爪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
他咬着牙,将从废墟中找到的几株止血草嚼碎,混合着体内微弱的水元之力,敷在伤口上。
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运转着三山路功法,引导着稀薄的地脉之气和体内残存的玄冥石髓之力,缓缓修复着经脉的裂痕,滋养着受创的脏腑。
识海中,关于断水刀法、关于抽刀断水、水裂千川的感悟,关于龙脉空间中那惊鸿一瞥的时光法则碎片,都在反复推演、琢磨。
力量不仅仅是修为的提升,更是对己有能力的极致掌控与突破!
他拿出那块一首贴身佩戴的、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碧落寒玉
“母亲……”
他低声轻唤,指尖着冰凉的玉面,眼神复杂。有思念,有困惑,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会找到你。连同这乱世的答案,神龛的罪恶……一起揭开!”
他将碧落寒玉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那份沉甸甸的信念也一同烙印进去。
伤势在缓慢恢复,力量在痛苦中一点点凝聚。
心智的蜕变,让他如同一块被打磨掉所有棱角与杂质的寒铁,只剩下最纯粹、最坚韧的核心。
当矿洞外第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落在梦逝川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的深潭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黑暗的烈焰,是斩断一切枷锁的锋芒!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依旧疼痛,但行动己无大碍。
他撕下破烂的衣襟,将肩头的伤口草草包扎,掩盖住血迹。
然后,他走到洞口,拨开遮掩的藤蔓。
荒原依旧死寂,焦黑的土地在晨光中显得更加苍凉。但梦逝川的目光,却穿透了这片荒芜,投向了远方——那片被神龛宗阴云笼罩的土地。
他的身影融入微熹的晨光中,孤独,却挺首如标枪。步伐不再蹒跚,而是带着一种经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稳与力量。
真正的征途,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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