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房事件过去三天,萧令容再没踏出偏殿一步。每当想起那日的狼狈,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更可气的是李承策那个无赖,第二天就差人送来一盒止泻药,附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爱妃保重,来日方长。"
"公主,您多少吃点东西吧。"青梧端着一碗银耳羹,忧心忡忡地站在床边,"这几天您都没好好用膳。"
萧令容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梅树上。听到青梧的话,她微微摇头:"放着吧,本宫不饿。"
"可是..."
"对了,"萧令容突然合上书卷,"我让你收好的东西,可安置妥当了?"
青梧连忙放下碗,压低声音:"按公主吩咐,都埋在梅树下了。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公主,那些可是南萧的梅子酒,万一被太子府的人发现..."
萧令容眸光一冷:"本宫连几坛酒都做不得主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青梧慌忙跪下,"只是担心公主..."
"起来吧。"萧令容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她望向窗外的眼神有些飘忽,"那是母后亲手酿的..."
青梧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夜幕降临,萧令容披了件素色斗篷,提着一盏小灯悄悄来到后院。梅树下泥土松软,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出一个小坛子。坛口密封得极好,揭开蜡封,一股清冽的梅香顿时弥漫开来。
萧令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闻到了南萧御花园里那片梅林的气息。她取出一只随身带来的白玉杯,斟了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母后..."她轻声呢喃,仰头饮尽。酒液入喉,酸甜中带着微微的辛辣,像极了思乡的滋味。
"偷喝酒也不叫上本王?"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萧令容手一抖,酒杯差点跌落。她猛地转身,李承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一袭月白色常服,发丝微湿,像是刚沐浴过。
"殿下深夜尾随他人,不觉有失体统吗?"萧令容迅速站起身,将酒坛往身后藏。
李承策挑眉:"这是本王的太子府,本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上前一步,鼻翼微动,"好香的酒,南萧特产?"
萧令容抿唇不语。月光下,她看见李承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竟有几分孩童般的纯真,与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判若两人。
"分本王一杯如何?"李承策忽然笑了,"就当报答本王那盒止泻药的恩情。"
提起那事,萧令容耳根发热:"殿下若想喝酒,府中自有琼浆玉液,何必..."
"可本王就想喝这个。"李承策己经自顾自地坐到了梅树下的石凳上,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坐下说话。站着多累。"
萧令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却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取出另一个杯子——幸好她多带了一个——斟了半杯推过去。
"只此一杯。"
李承策接过,一饮而尽,随即眼睛一亮:"好酒!酸甜适中,回味绵长,比北梁的烈酒温和多了。"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再来一杯?"
萧令容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又给他倒了一杯。两人就这样在梅树下对饮,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为什么把酒埋起来?"三杯下肚,李承策忽然问道。
萧令容指尖轻轻杯沿:"...北梁气候干燥,埋在地下能保持口感。"
"撒谎。"李承策轻笑,"你是怕被人发现,对吧?"
被戳中心事,萧令容沉默不语。确实,这些酒是她偷偷从南萧带来的,若被北梁人知道,难免会怀疑她私藏违禁物品。
"放心,"李承策仰头饮尽杯中酒,"本王不会说出去。不过..."他凑近她,酒气混合着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下次喝酒,记得叫上本王。"
萧令容侧身避开他的气息:"不会有下次了。"
"真绝情啊。"李承策故作伤心地摇头,"好歹我们也是同甘共'泻'过的交情。"
提起那日的狼狈,萧令容又羞又恼:"殿下若再提那事,臣妾这就告退。"
"好好好,不提不提。"李承策举手投降,随即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起来,你在南萧时也常这样偷喝酒吗?"
萧令容摇头:"南萧不禁止女子饮酒。"
"那倒是比北梁开明。"李承策笑道,"北梁那些老学究,一见女子饮酒就摇头晃脑地说什么'妇德不修'。"
月光下,萧令容注意到李承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意外——作为北梁太子,他竟对本国礼教颇有微词?
"殿下似乎...不太认同北梁的礼制?"她试探性地问。
李承策晃着酒杯,笑容淡了几分:"礼制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忽然转头看她,"就像你们南萧,礼仪之邦,不也被迫送公主和亲?"
这话像一把刀,首戳萧令容心口。她猛地站起身:"殿下若只想羞辱臣妾,恕不奉陪!"
"等等。"李承策拉住她的手腕,"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萧令容甩开他的手,却因动作太大而踉跄了一下——梅子酒虽不烈,后劲却不小。李承策连忙扶住她,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
"你喝多了。"李承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
萧令容别过脸:"放开我。"
李承策却忽然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本王知道和亲非你所愿。"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萧令容鼻尖一酸,多日来的委屈几乎要决堤而出。她强自镇定:"殿下何必假惺惺?若非北梁大军压境,南萧何至于..."
"本王没下令攻打南萧。"李承策打断她,"那是苏家一派的主张。"
萧令容愣住了。她一首以为北梁的侵略是太子一党主导,难道...
李承策松开她,坐回石凳上,自斟自饮:"朝堂上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锋利,"有时候,连太子也身不由己。"
这一刻,李承策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萧令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
她慢慢坐回石凳,给自己倒了杯酒:"所以殿下就整日装疯卖傻,游戏人间?"
李承策挑眉:"本王表现得很明显?"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萧令容轻哼,"从吐人嫁衣到扮太监,殿下就差把'我是纨绔'写在脸上了。"
李承策大笑,笑声惊起了树梢的宿鸟:"萧令容,你比本王想象的聪明多了。"他举杯与她相碰,"敬聪明人。"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坛渐渐见底。萧令容双颊绯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她平日里酒量不错,但今日不知为何,醉得特别快。
"你知道吗..."她托着腮,声音轻飘飘的,"我离宫那日,母后哭晕了过去...父王甚至没来送我..."
李承策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他们说这是为了两国和平...可谁问过我愿意不愿意?"萧令容眼中泛起水光,"我就这样被装在华丽的马车里,像件礼物一样送到敌国..."
一滴泪滑落,她迅速擦去,仰头饮尽杯中酒:"不过没关系...我会让北梁人知道,南萧公主不是好欺负的..."
李承策注视着她,眼神复杂:"萧令容..."
"别同情我!"萧令容突然站起身,却因醉酒而摇晃了一下,"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李承策...你最可恶...装醉吐我嫁衣...扮太监戏弄我..."
她越说越激动,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前栽去。李承策眼疾手快地接住她,两人一起跌坐在梅树下。萧令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李承策按住肩膀。
"别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喝多了。"
萧令容抬头瞪他,却见月光下李承策的眼神异常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酒量恐怕深不可测。
"骗子..."她嘟囔着,却因酒劲上头而浑身发软,不自觉地靠在了他肩上。
李承策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她。夜风拂过,带来几分凉意。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冷吗?"他问。
萧令容摇头,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酒意和倦意一起涌上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睡吧。"李承策轻声道,"本王送你回去。"
"不要..."萧令容迷迷糊糊地抗议,"就在这里...梅树...像南萧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均匀的呼吸声。李承策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长睫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骄傲的南萧公主,只是个想家的女孩。
李承策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萧令容在梦中无意识地往他胸口蹭了蹭,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嘤咛。
"殿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陆砚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眼中带着几分讶异。
"嘘。"李承策示意他噤声,"去把偏殿的门打开。"
陆砚点头离去。李承策抱着萧令容穿过回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怀中的女子轻得不可思议,仿佛一片随时会随风飘走的羽毛。
偏殿内,青梧己经睡下。李承策轻轻将萧令容放在床榻上,为她盖好锦被。正要离开时,他的衣袖却被拽住了。
"母后..."萧令容在梦中呓语,"别走..."
李承策驻足,犹豫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在。"
萧令容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李承策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轻轻抽出手,转身离去。
门外,陆砚等候多时。
"殿下,"他低声道,"苏家派人来问,明日狩猎是否如期举行。"
李承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告诉他们,本王会准时到场。"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加派人手守着偏殿,别让任何人打扰太子妃休息。"
"是。"
月光下,李承策的背影挺拔如松,哪还有半分醉意。他抬头望向那株梅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南萧的梅子酒...确实不错。"
(http://www.qiushuxsw.com/book/jc0Acl.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