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蝉鸣黏在漫画工作室的玻璃上，周稻咬着马克笔帽，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分镜。数位板边缘散落着布洛芬药片，铝箔包装被指甲刮出细密的划痕。最新一页草稿上，戴草帽的乔巴医生正用蓝波球缝合破碎的心脏，对话框里的台词被橡皮擦出毛边，反复修改的字迹层层叠叠：「真正的伤口，是连橡皮都擦不掉的。」
"稻稻，楼下奶茶店来了个穿白大褂的！"助理小夏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伴随着钥匙串的哗啦响。周稻的笔尖在数位板上顿住，溅出的墨点在乔巴的草帽上洇开，像朵未绽放的蓝莓花。她扯了扯脏辫上褪色的乔巴发卡——塑料边缘己经磨得发毛，是父亲去世前送的生日礼物。
推开生锈的铁门，咸涩的海风裹着草莓波波的甜香扑面而来。林小满正在店门口给流浪猫喂鱼干，后颈的向日葵纹身被阳光晒得发亮。周稻的目光扫过程砚，他正笨拙地用马克杯给橘猫倒水，衬衫袖口露出半截红绳——和她在父亲遗物里发现的那截系法一模一样，绳结处还系着枚生锈的铃铛。
"又来蹭奶茶？"林小满笑着递过杯少糖的波波，杯壁凝着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周稻接过时，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戒圈内侧刻着细小的摩斯密码，和林小棠机车钥匙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杯底压着的吸管套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画着个戴草帽的小人，是她上周喝醉后留下的涂鸦。
阮星野的机车轰鸣声打断思绪。她摘下头盔，粉色头发挑染了银白色，工装裤膝盖处补着周稻画的冰淇淋图案——针脚是苏梨缝的，歪歪扭扭像条融化的甜筒。"修车铺挖到个铁盒，"她把锈迹斑斑的铁盒砸在吧台上，盒盖缝隙里卡着张泛黄的漫画原稿，"里面有你爸的东西。"
周稻的手指突然发颤，奶茶洒在拐杖的橡胶头套上。那是张初中时画的《乔巴的冒险》草稿，右下角用铅笔写着：「给最勇敢的小稻」。父亲的字迹被岁月磨得发灰，可她分明记得，那天自己因为画漫画被老师批评，是父亲偷偷把画纸折成小船，放进家附近的小河里。
"稻稻？"林小满的声音带着担忧。周稻别过头，用马克笔在奶茶杯盖上画了个笑脸，笔尖却在嘴角多描了一道，像道未愈的伤疤。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有道淡粉色的旧疤——是2018年追查程氏集团时，被神秘车辆撞碎挡风玻璃留下的。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周稻晃进陆沉的办公室，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研究X光片，办公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用奶茶杯盖改造的风铃。"你父亲的笔记里提到，"陆沉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冷光，"2013年程氏集团曾让他篡改监理报告，作为交换，承诺抹去你母亲的医疗事故记录。"
周稻的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疤。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插满管子的模样，呼吸机的滴答声混着父亲压抑的咳嗽；想起父亲总在深夜对着电脑发呆，屏幕蓝光映着他鬓角的白发；更想起林小棠出事前那晚，给自己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小稻，别相信任何人。」消息发送时间是2018年7月14日23:57，三分钟后，对方的定位永远停在了滨海大桥工地。
"这里面还有这个。"陆沉递来个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合照。年轻时的程砚父亲、陆沉父亲和自己的父亲站在老槐树下，旁边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其中一个抱着婴儿，襁褓上绣着半朵冰淇淋。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95年，程陆周三家之约」。周稻的目光突然被照片边缘吸引，那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像是被人刻意涂抹掉的第西个人。
周稻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梨发来的消息：「查到了！你父亲坠楼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程氏集团的财务总监。」配图是张监控截图，画面里父亲的手似乎在口袋里攥着什么东西，西装下摆被风吹起，露出内侧口袋里半截漫画书的封面——正是她初中时画的那本《乔巴的冒险》。
深夜的漫画工作室，周稻打开父亲的旧笔记本。牛皮封面上贴着她五岁时画的贴纸，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爸爸的宝贝」。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糖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小稻，别碰滨海大桥的事，保护好自己。」糖纸边缘还沾着奶茶渍，和林小棠常买的草莓波波是同一款。在最后一页，她发现了父亲用钢笔写的一段话：「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去老槐树洞里找乔巴。」
她颤抖着翻开最新一页，数位笔在屏幕上画出戴草帽的乔巴医生拔出胸口的剑，剑身上映出父亲坠楼的画面。对话框里终于写下确定的台词：「伤疤不是弱点，是让我变得更强的勋章。」窗外，阮星野的机车大灯照亮街道。她扔来个U盘，里面是修复的监控视频：2018年程氏集团楼下，父亲坠楼前曾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争执，男人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乔巴的冒险》，封面上还别着枚熟悉的乔巴发卡。
周稻咬开止痛药片的包装，药片混着咸涩的泪水吞下。她抓起马克笔，在漫画扉页写下：「下一章：真相的分镜」。而此刻，老槐树的影子透过工作室的窗户，在画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像极了父亲藏在糖纸里的未说出口的爱。数位板旁边，那截从父亲遗物里找到的红绳正随着空调风轻轻摇晃，绳结处的铃铛发出微弱的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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