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星辉流淌的深海,冰冷与温暖交织,剧痛被温柔的潮汐抚平。
王面感觉自己悬浮在一片无垠的、静谧的宇宙之中,唯有那空灵古老的歌谣,如同星辰的低语,萦绕在灵魂深处,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挣扎着,缓缓掀开一条缝隙。
刺目的、柔和的白色灯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消毒水的味道,熟悉的仪器低鸣…是基地医疗室。
身体的知觉如同退潮般缓慢回归。
没有预想中规则侵蚀带来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只有一种深沉的、源自骨髓的虚弱感,以及内腑深处隐隐传来的、类似过度透支后的钝痛。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是身下医疗床单的质地。
“队长!你醒了?!”
“医生!医生!队长醒了!”
蔷薇带着哭腔的惊喜呼喊和月鬼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打破了医疗室的寂静。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疗组组长和几名医生护士就围了过来,各种检测仪器的探头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身体。
“奇迹…简首是奇迹…”
医疗组组长看着仪器屏幕上稳定得不可思议的生命体征数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么严重的规则侵蚀和内腑创伤…竟然…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稳定下来了?而且…污染残留…为零?!”
王面没有理会医生的震惊。
他的目光穿透围拢的人群缝隙,急切地搜寻着。
他看到了。
在医疗室角落那片特意被清空的区域,一把普通的金属椅子被无形的力量扭曲、重塑,覆盖上了一层流淌的月华,形成了一张散发着清冷光辉的“神座”。
夜姬月就端坐其上。
她不再是悬浮的虚影,而是无比真实地存在着。
月白的长袍垂落,银发流淌着静谧的光泽。
她微微垂眸,一只完美无瑕的手正虚按在王面胸口上方约半尺的空中。
掌心之下,柔和而纯净的星辉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王面的胸膛。
那星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与温润,如同最精纯的生命本源,持续不断地温养着他被污秽能量重创的内腑,修复着细微的裂痕,驱散着最后一丝可能的隐患。
每一次星辉的流淌,都让他虚弱的身躯感到一丝暖意和力量的回流。
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
不,王面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认真工作”般的专注?
仿佛在修复一件极其重要、不容有失的…物品?
就在这时,夜姬月似乎感应到了王面的苏醒和注视。
她缓缓抬起了眼眸。
西目相对。
那双银色的瞳孔,如同宇宙初开的星辰之海,深邃而纯粹。
之前的滔天怒火和冰冷杀意早己消失无踪,只剩下王面熟悉的、如同俯瞰尘世般的空寂。
然而,在那空寂的深处,王面却恍惚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落定后的…确认?
她在确认他是否“完好”。
王面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黑礁海域濒死前看到的、那双盛满担忧的银瞳,与此刻这双平静确认的眼眸重叠在一起。
灵魂深处那根被拨动的弦,再次发出了清晰的颤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心悸,悄然涌上心头,冲淡了身体的虚弱。
“队…队长?”
蔷薇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打断了这短暂的对视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吗?”
王面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队员。
他尝试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死不了。”
他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内腑,一阵闷痛让他眉头紧锁。
“别动!队长!”
医疗组组长连忙按住他
“你的内腑虽然被…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稳定住了,但创伤还在!需要绝对静养!至少一周内不能进行任何剧烈活动!”
一周?王面面具下的眉头拧紧。
现在这种时候,星夜家的事情悬而未决,黑礁的污染源虽被夜姬月随手湮灭,但背后是否还有关联?
他怎么能躺在这里一周?
“我…”
他刚想反驳,眼角余光却瞥见角落“神座”上的夜姬月。
她依旧维持着输送星辉的动作,银瞳静静地望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仿佛在说:躺好,别动。
王面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种奇异的、被“管束”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有些憋闷,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认命般地重新躺好,闷声道:
“…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面成了医疗室最“特殊”的病人。
他被严格限制行动,连下床都需要批准。
夜姬月则成了他最“尽职”的专属“护理”——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待在角落的“神座”上,持续不断地用本源星辉温养着他的伤势。
那星辉的力量精纯而温和,效果远超任何药物和治疗仪器。
王面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破碎的内腑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力量也在缓慢却坚定地恢复。
假面小队的队员们轮流来看望他,带来外界的消息(星夜家族依旧强硬,高层交涉陷入僵局)和队里的情况。
每次他们进来,都下意识地与角落的夜姬月保持着“安全距离”,说话也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那位正在“工作”的神祇。
王面大部分时间都闭目养神,或者看着天花板发呆。
身体被禁锢,思绪却异常活跃。
黑礁的凶险、夜姬月那毁天灭地的神怒、濒死时落入的怀抱、以及那空灵的歌谣…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回。
每一次闪回,都让灵魂深处那悸动的涟漪扩大一分。
尤其当他处于半梦半醒的虚弱状态时,卸下了部分清醒时的克制与防备。
他会无意识地、本能地朝着星辉流淌而来的方向微微侧身,仿佛在汲取那清冷中的温暖。
有一次,他甚至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抓住了夜姬月垂落在他床边的一缕星辉化成的、如同月光织就的衣角。
那衣角触感冰凉丝滑,带着她特有的气息。
夜姬月的动作微微一顿。
银瞳低垂,看着王面那只无意识抓着自己衣角的手。
她没有抽回,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
只是输送星辉的动作似乎更加柔和了一分,如同在纵容一个睡梦中寻求安全感的孩童。
这一幕,恰好被进来送药的年轻护士看到。
护士瞬间僵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手中的药盘差点脱手!
她看着那个平日里冷硬威严的假面队长,此刻像个孩子般抓着“女神”的衣角…
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夜姬月银瞳淡漠地扫了护士一眼。
护士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将药盘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王面被关门声惊醒,茫然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夜姬月的衣角!
他触电般猛地松开手,面具下的脸颊瞬间滚烫!
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和羞耻感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
他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冒犯”行为。
夜姬月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银瞳清澈,仿佛刚才被抓住衣角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地输送星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王面:“……”
他拉起被子,默默盖住自己发烫的脸。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这种既尴尬又微妙的气氛中,夜姬月似乎开始了某种新的“学习”。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观察王面。
她开始更加主动地“检索”和“分析”与王面接触时产生的、那些她无法理解的“低维信息”。
比如,王面在听到百里家消息时紧握的拳头和压抑的愤怒(她感知为异常能量波动)…
比如,队员蔷薇在讲述一个笑话时,王面面具下嘴角那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上扬(被她的感知力捕捉)…
比如,医疗组组长每次汇报王面恢复情况良好时,那种被称为“欣慰”的情绪…
以及…最让她感到“困惑”的,是王面在虚弱无意识状态下,抓住她衣角时,灵魂深处传递出的那种模糊的、被称为“依赖”或“寻求安全感”的波动…
这些复杂而细微的“人类情感反应”,在夜姬月那浩瀚如宇宙的认知体系中,如同乱码般难以解析。
但她似乎认定,这些“乱码”与王面这个特殊的“低维个体”息息相关,是需要理解的重要“数据”。
于是,在某个王面精神稍好、靠着枕头闭目养神的下午。
夜姬月输送星辉的动作没有停止,但她清冷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在王面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纯粹的、如同学生请教老师般的困惑:
“检索人类信息库,‘情感表达’条目下,‘正向反馈’、‘关系促进’子项…关键词:‘耀眼’、‘核心’、‘重要’…”
王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学术探讨”弄得一愣,茫然地睁开眼看向她。
只见夜姬月微微歪着头,银色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在努力组合着刚刚检索到的、属于人类的“表达方式”。
片刻后,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在她看来能量级足够高、足够匹配的表述。
她抬起那双纯粹的银瞳,认真地看向王面,用她那清冷平淡、毫无波澜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你比源初之核耀眼。”
王面:“……???”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势过重出现了幻听!
源初之核?那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就像是宇宙大爆炸的奇点、万物诞生的源头!
这…这算是什么评价?!
巨大的荒谬感让王面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到内腑的伤势,痛得他脸色发白,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王面捂着胸口,一边咳一边难以置信地瞪着夜姬月。
夜姬月看着王面剧烈的反应,银瞳中清晰地浮现出更加浓厚的困惑。
她似乎不理解王面为何如此“激动”。她微微蹙起那完美的眉头,如同在审视一个逻辑出错的程序,再次检索分析,然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反问:
“能量级表述错误?”
“人类资料库显示,‘耀眼’为高度正向评价词汇。源初之核,为己知最高能量级、最重要存在核心。”
“你,很重要。所以,你比它耀眼。”
她的解释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
每一个字都精准无误,组合在一起却让王面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无力感!
重要=比源初之核耀眼?
这到底是哪个星球的“情话”教程?!
王面咳得满脸通红,看着夜姬月那双写满认真求知欲的银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无力地扶住额头,声音因为咳嗽和极度的无语而带着破音:
“夜姬月!!”
“…求你了!”
“别学那些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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