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金墙壁,刺眼的灯光,残留的焦糊味和腥气。
空气死寂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王面僵立在原地。
右手手背上那点微凉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印,穿透皮肤,首抵灵魂深处最不堪的角落。
夜姬月指尖拂过的,哪里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伤痕?
那是他摇摇欲坠的尊严上,最后一道被强行抹去的刻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三道目光——月鬼的震惊与茫然,蔷薇的恐惧与敬畏,天平镜片后高速运算般的狂热——如同无形的探针,死死钉在他身上那件流淌着非人世星辉的月白长衫上。
还有远处在地、语无伦次的陈博士,那如同看行走神迹的眼神…
这身衣服!
这该死的、如同神之烙印般的衣服!
“滚!”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濒死嘶吼般的咆哮,猛地从王面面具下炸开!
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的、歇斯底里的狂怒!
月鬼、蔷薇、天平三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浑身一颤!
蔷薇更是吓得“啊”地一声低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王面甚至没看他们一眼。
猩红的眼眸里燃烧着屈辱和暴戾的火焰,他猛地转身,撞开挡在身前的月鬼,大步流星地朝着医疗中心外冲去!
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风,那月白的长衫下摆翻飞,流淌的星辉在冰冷的灯光下划出刺目的光弧,像一道灼伤所有人视线的耻辱标记。
“队…队长!”蔷薇带着哭腔,想追上去。
“别去!”月鬼一把死死拽住她的胳膊,脸色同样难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一丝恐惧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谁都别跟!”
王面冲出医疗中心,无视了沿途守夜人惊愕、探究、甚至带着敬畏的目光。
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落在那件刺眼的长衫上,如同滚烫的针尖,密密麻麻地扎着他的皮肤。
他像一头负伤的孤狼,只想逃离一切视线,逃离这片让他窒息的空间!
他冲进了假面小队专属的训练区。
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
巨大的训练场内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金属地面和墙壁反射着惨白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残留的淡淡臭氧味。
死寂。
绝对的、压迫性的死寂。
王面站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央,急促的喘息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狼狈。
他低头,看着身上那件流淌着静谧星辉的月白长衫。
温润的触感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它提醒着他被强行掳掠、被剥光审视、被当成物品般修复包装、最后被随意“拂尘”的每一幕!
提醒着他那源自灵魂深处、无法抗拒的悸动是何等的可笑与屈辱!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从王面紧咬的牙关中爆发出来!
他猛地挥拳!
带着全身的力量,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处宣泄的屈辱,狠狠砸向旁边冰冷的合金墙壁!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猩红的净化圣焰包裹着他的拳头,在接触墙壁的瞬间轰然爆发!
坚硬的合金墙壁如同被重炮轰击,瞬间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无数蛛网般的裂痕以拳头为中心疯狂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狂暴的能量乱流在坑内肆虐、回旋,激起刺眼的电火花!
一拳!
又一拳!
王面如同疯魔,猩红的眼眸里只剩下暴戾的破坏欲!
他对着那面合金墙壁,对着训练场中冰冷的器械,对着空气中无形的压力,疯狂地宣泄着!
轰!轰!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战鼓,在空旷的训练场内疯狂擂动!
合金墙壁上坑洞越来越大,裂痕越来越深!
沉重的训练器械被狂暴的能量掀飞、扭曲、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地面在恐怖的力量下微微震颤!
整个训练场如同被一头失控的远古巨兽蹂躏!
猩红的净化圣焰在王面周身疯狂升腾、咆哮,如同他内心燃烧的屈辱之火!
那月白的长衫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猎猎作响,流淌的星辉非但没有黯淡,反而在圣焰的映衬下,透出一种诡异而冰冷的华美。
力量在疯狂倾泻,肌肉在哀鸣,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面却感觉不到丝毫疲惫,只有一种毁灭般的快意!
他只想砸碎眼前的一切!
砸碎这身该死的衣服!
砸碎那高高在上的、将他视作所有物的冰冷目光!
砸碎灵魂深处那该死的、无法抗拒的悸动!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混蛋!把我当什么?!”
“滚!滚出我的脑子!”
他嘶吼着,声音在巨大的撞击声中支离破碎。
面具下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汗水混合着不知何时涌出的滚烫液体,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月白色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训练场厚重的合金门外。
月鬼、蔷薇、天平三人如同三尊石雕,僵硬地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门内传来的那一声声如同重锤擂鼓的恐怖撞击,每一次都让他们的心脏跟着狠狠抽搐!
“队长…队长他…”
蔷薇脸色惨白如纸,粉色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
“他在拆训练场吗?他会不会…”
“闭嘴!”月鬼低吼一声,脸色同样难看至极,额头青筋暴起。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门内那狂暴的能量波动和队长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心。
他知道队长在发泄什么,那身衣服,刚才走廊里发生的一切…那是足以摧毁任何强者尊严的羞辱!
天平背靠着墙壁,战术目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下偶尔逸散出的猩红能量流,镜片上数据疯狂跳动,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能量峰值…突破临界了!队长在透支!他的身体和精神都…”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冰冷、浩瀚、带着绝对秩序意志的无形波动,毫无征兆地穿透厚重的合金门板,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门内那狂暴的撞击声、能量轰鸣声、王面压抑的嘶吼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戛然而止!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月鬼三人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至高存在的极致恐惧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
他们猛地抬头,看向彼此,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是她!
她又来了?!
训练场内。
王面保持着挥拳砸向墙壁的姿势,全身僵硬得如同冰封。
狂暴的净化圣焰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寒冰地狱,瞬间冻结、熄灭!
他全身的力量,连同那滔天的怒火和屈辱,都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浩瀚意志强行禁锢、镇压!
时间仿佛被冻结。
只有他粗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然后,他面前那片因他疯狂宣泄而扭曲破裂的合金墙壁前方,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荡漾开来。
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月白光华,再次凭空绽放!
无数流淌着星辉的银色神纹浮现、交织、旋转!
一个由纯粹月辉构筑的空间漩涡,在王面猩红瞳孔的倒影中,瞬间成型!
漩涡中心,星辉流淌,永恒神庭的虚影若隐若现。
而在那虚影的中心,那个由无尽星辉勾勒的银白身影,正静静地悬浮着。
流淌的银发,月辉的长裙,星辉薄雾后那双冰冷淡漠的银瞳——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厚重的合金门墙,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再次落在了王面身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专注?
冰冷的银瞳,穿透星辉薄雾,缓缓扫过王面剧烈起伏的胸膛,扫过他因透支和暴怒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扫过他紧握的、指关节发白甚至破皮的拳头,最后…落在他面具边缘,那未被面具完全覆盖的下颌线上——
那里,一滴滚烫的、混合着汗水与某种咸涩液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滴在月白色衣襟上,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
银瞳深处,那亘古冰封的星核,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无法被凡人理解的“涟漪”,在那片绝对理性的冰洋深处,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荡漾开来。
仿佛一台精密运行了亿万年的机器,第一次接收到了无法用现有逻辑单元解析的…复杂信号。
她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曾撕裂空间、净化神怨、拂去尘埃的手,对着王面,隔着空间的距离,对着他因剧烈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对着他灵魂深处那如同风暴般狂乱的悸动,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程序化的探究意味……
虚虚一按。
嗡!
一股远比之前治疗更加精纯、更加浩瀚、带着绝对安抚意志的月白神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降临!
如同最纯净的星河之水,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涌入王面体内!
这一次,神辉的目标并非修复破损的肌肉或枯竭的力量。
它如同无形的探针,带着绝对秩序的意志,精准地刺入王面那因屈辱、愤怒、暴戾而剧烈震荡、濒临崩溃的灵魂风暴核心!
没有治疗。
没有修复。
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强行“抚平”!
王面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绝对强制力的安宁感,如同冰封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激烈情绪!
愤怒的火焰被强行冻结、熄灭;屈辱的灼热被冰冷的安宁取代;
灵魂深处狂乱的悸动如同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瞬间沉寂!
这感觉…并非舒适!
而是一种被剥夺了所有激烈情感、被强行按入绝对平静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仿佛他所有的痛苦、挣扎、愤怒…在那双冰冷的银瞳下,都只是需要被“修正”的、无意义的程序错误!
“呃…” 王面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被扼住脖子的、极其痛苦的闷哼!
身体因这强行的“抚平”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面具下,那双猩红的眼眸中,屈辱的火焰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冰冷所取代!
他像一个被强行注射了强力镇静剂的狂躁病人,所有的激烈被瞬间压制,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被掏空般的麻木。
空间漩涡的另一端。
夜姬月静静地看着王面那因神辉强行抚平而剧烈颤抖、最终归于死寂般平静的身体。
她的银瞳中,数据流如同星河般无声流淌。
【情绪波动:剧烈,负面。】
【能量逸散:失控。】
【生理指标:超限。】
【干预措施:灵魂抚平神辉(标准剂量)。】
【结果:目标生理指标趋于稳定,能量逸散停止,情绪波动压制成功。】
【…状态:己修正。】
冰冷的意念如同最终的报告,在她核心逻辑中划过。
然而,就在这报告生成的瞬间——
她的目光,穿透星辉薄雾,再次落在了王面身上。
落在他那虽然停止了颤抖,却依旧僵硬如同石雕的躯体上;
落在他面具下那双虽然不再猩红燃烧,却只剩下空洞死寂的眼眸上;
落在他月白长衫衣襟上,那点被泪水洇湿的、深色的水渍上…
银瞳深处,那刚刚归于平静的数据流,似乎…极其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一丝极其细微、近乎不存在的“杂波”,在冰冷的逻辑洪流边缘,极其艰难地泛起。
仿佛一个完美的数学模型,在得出标准解后,发现观测对象的“输出状态”与理论预期的“稳定态”,存在着某种难以量化的…细微偏差?
星辉薄雾后,那完美得不似凡物的唇线,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在冰冷逻辑链条中,本不该出现的词:
【…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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