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深冬的黄浦江被一层青灰色的冰壳覆盖，任姗姗踩着碎裂的冰碴前行，每一步都能听见冰层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嗡鸣。她裹紧貂绒披肩，旗袍内袋里的西块玉珏残片正在发烫，渗出的金红色液体浸透衬布，在后腰烙下樱花状的灼伤，宛如一道会呼吸的伤口。
“任小姐，码头仓库的钢板有辐射反应。”老郎中戴着厚重的防毒面具，镜片蒙着白雾，手持的盖革计数器发出刺耳的嘀嗒声。他用冻僵的手指掀开货箱油布，露出里面码放的铅制圆筒，每根筒身都刻着与玉珏相同的裂痕纹路，边缘还沾着暗红的冻血，“关东军把‘樱花五号’病毒封进了这些‘时间胶囊’，准备沉入马里亚纳海沟。百年后一旦解封……”老人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撕碎，任姗姗却清楚地看见他防毒面具下抖动的嘴角。
阿青蜷缩在墙角，竹笛裹着浸透血清的布条，指节因寒冷和疼痛泛着青紫。少年将耳朵紧贴冰面，睫毛凝着冰晶，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姐姐，江底有铁链拖拽声……还有好多心跳，像打鼓一样。”他突然捂住胸口踉跄，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黏液，滴在冰面上竟腐蚀出细小的坑洞。任姗姗蹲下身要扶他，却触到他后颈凸起的骨刺——那是基因变异的征兆。
陈明的义肢关节结着冰棱，用爆破钳剪开仓库铁锁时，金属碎屑迸溅在防毒面罩上，发出密集的脆响。他将截获的密电展开，羊皮纸上的日文被雪水晕染：“货轮将在子夜涨潮时启航。但最棘手的是……”他顿了顿，喉结在围巾下滚动，“他们启用了‘活人锚点’——被基因改造的孕妇会和病毒舱一起沉入海底，用生命维持封印。”任姗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前浮现出小周女儿怀孕时的模样，那时她还会哼着《茉莉花》绣肚兜。
仓库深处的暗门后，三十个孕妇被锁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她们的旗袍早己被血水浸透，隆起的腹部泛着诡异的金属青灰，随着某种节奏规律性抽搐。金发女人戴着防辐射服的头盔，面罩下的蓝眼睛闪着疯狂的光，手中的注射器里是墨绿色的液体：“任姗姗，这些‘容器’的胎儿己经与病毒共生，只要母体心跳不停，胶囊就不会泄漏。”她按下遥控器，孕妇们颈间的金属项圈亮起蓝光，有人发出痛苦的呜咽，有人却像失去灵魂般木然，唯有腹部传来微弱的胎动。
任姗姗摸出断笛，却发现笛孔结着金色的痂，像是被某种高温物质灼烧过。阿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自己渗着血清的掌心按在笛身上，皮肤下的金属纹路清晰可见：“用我的血……竹笛能听见心跳的秘密。”少年吹奏的不再是曲调，而是混乱的心跳频率，高低起伏的音波震得仓库的冰层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幽蓝的光，照亮江底数百个闪着红光的病毒舱，舱体表面爬满藤蔓状的金属触须，正贪婪地汲取着冰层下的寒意。
“玉珏残片必须同时插入所有胶囊！”陈明用义肢卡住即将关闭的舱门，防毒面具的呼吸口喷出白雾，“但启动装置在货轮桅杆顶端，那里有……”话未说完，一发穿甲弹击穿仓库屋顶，混凝土碎块如雨落下。金发女人站在风雪中，防辐射服的下摆被气浪掀起，露出腰间缠绕的定时炸弹：“陪你们玩玩海底葬吧！”她按下引爆器的瞬间，任姗姗看见她后颈的樱花刺青正在溃烂，那是病毒反噬的征兆。
货轮甲板上结着厚厚的冰，任姗姗踩着结冰的缆绳攀爬，每向上一步，玉珏残片就在口袋里灼烧得更厉害。咸涩的海风灌进领口，她尝到了血腥味——不知是来自后腰的灼伤，还是肺里的旧伤。阿青的竹笛突然发出尖锐啸音，少年的身体开始透明化，皮肤下的血管变成金色的数据流。“姐姐，我找到心跳的节奏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雀跃，却在笛音最响时，整个人散成金色的光点，缠绕在桅杆上为她指引方向。
当玉珏残片插入最后一个病毒舱，冰层下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金发女人的防辐射服被气浪撕碎，露出胸口与玉珏相同的裂痕——原来她也是“樱花计划”的初代实验品。“你们以为能毁掉病毒？”她的皮肤开始崩解，露出底下金属化的骨骼，“这些基因早就在……”话未说完，被陈明掷出的爆破筒炸成齑粉。爆炸的火光中，任姗姗看见他的义肢己经扭曲变形，却仍用断臂死死护住身后的孕妇。
货轮倾斜着沉入江底的瞬间，任姗姗将断笛插入冰面，吹奏起阿青教给盲童的《摇婴曲》。玉珏残片在笛声中熔成金液，顺着冰层裂缝渗入病毒舱。孕妇们的腹部发出柔和的白光，金属纹路逐渐消退，有个胎儿的小手隔着肚皮轻轻触碰金光。第一声啼哭混着冰裂声响起时，满江寒鸦惊飞，翅膀掠过任姗姗的发梢，带走了她眼角未落的泪。
当晨光刺破云层，老郎中在废墟中找到半块融化的玉珏，上面新出现的纹路竟与当代某日本实验室的基因图谱完全吻合。任姗姗望着江面漂浮的金鳞，突然摸到口袋里多了样东西——阿青的竹笛残片，上面缠着的红绳结着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她将残片贴在胸口，听见微弱的心跳声，像极了那些重获新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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