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公寓,像一个巨大的、无菌的金属盒子,将都市的喧嚣和地下车库那令人窒息的腥风血雨彻底隔绝在外。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落锁,林芷烟背靠着门板,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顺着光滑冰冷的门面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彻骨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裙装面料瞬间侵入骨髓,却奇异地无法压过体内那团滚烫的、混乱的火焰。
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伤后本能躲回巢穴的野兽。黑暗中,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过分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微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扭曲的光斑,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那道疤。沈瑾泽锁骨下那道狰狞的、暗红色的疤痕,如同带着剧毒的烙印,在绝对的黑暗里反而更加清晰地灼烧着她的意识。车库惨白灯光下的惊鸿一瞥,此刻被无限放大、扭曲,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淋淋的质感——粗糙的缝合痕迹,不规则的边缘,盘踞在曾经温热的、为她跳动过的胸膛之上。
“车祸……逃逸……线索抹得干干净净……”
他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反复刺穿着她紧绷的神经。不是意外!绝不可能是意外!宁希颜母女那张伪善面具下恶毒的面孔,伴随着母亲临终前枯槁绝望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闪现。她们为了清除障碍,为了彻底斩断她林芷烟最后一点可能的依靠,竟然真的敢……敢下杀手?!
巨大的后怕如同冰冷的巨蟒,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绞痛。她猛地弓起身,手指死死抠住冰凉的地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如果……如果他当时没有躲开?如果他没能活下来?这个念头带来的灭顶恐惧,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她心中燃烧了五年的复仇烈焰。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她差一点,就因为自己当年的决定,永远地失去了他!永远地背负上害死他的罪孽!
而这罪魁祸首,竟是她发誓要碾碎的仇敌!
滔天的恨意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炸开!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宁希颜!宁心兰!你们该死!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偿还这笔血债!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想要立刻冲出去、将她们撕成碎片的狂暴冲动。
然而,在这毁灭性的恨意之下,一股更隐秘、更让她恐慌的情绪,如同深埋地底的熔岩,在巨大的冲击后,终于找到了喷发的裂缝——那是一种尖锐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心疼。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沈瑾泽。为了那道狰狞的疤痕,为了他平静叙述背后那五年不为人知的痛苦和凶险。为了他……差点因为她,死掉了。
这心疼是如此陌生,又如此汹涌,瞬间冲垮了她冰封心防的一角。深埋了五年的、被她用恨意强行冰封的爱意碎片,在这股心疼的裹挟下,疯狂地翻涌、冲撞。它们混合着灭顶的后怕和滔天的愤怒,在她早己荒芜一片的心田里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芷烟,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无论你现在想做什么,让我帮你。”
“不是可怜,不是施舍,是我不想再失去你,更不想看你独自坠入深渊。”
“你的仇,我来报;你的债,我替你背。”
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再次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堡垒上。
帮?替她背债?
理智的齿轮在剧痛和混乱中,艰难地、冰冷地开始转动。像一台精密却冷酷的机器,开始计算着冰冷的利弊。
沈瑾泽,沈氏集团年轻的掌舵人。他手中掌握的资源、人脉、情报网络,是她单打独斗、仅凭Magic亚太区总裁身份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他精准地送来了关于宁希颜母女的致命报告,他洞悉了当年母亲悲剧的疑点,他甚至可能掌握着那场“意外”车祸的关键线索……如果能得到他的助力,扳倒宁希颜母女、摧毁林志远的进程将如同插上翅膀,效率会成倍提升。复仇的火焰,将燃烧得更加迅猛、更加彻底。
这是一把现成的、锋利无匹的刀。唾手可得。
冰冷的计算得出的结论清晰而:合作,是复仇路上最明智、最高效的选择。
然而,代价呢?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几分,却也带来更深的寒意。
沈瑾泽要什么?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近乎偏执的守护欲,那“不想再失去你”的宣告……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他想要的是她的心,是她整个人,是她早己支离破碎、被仇恨填满的人生!
一旦她松口,一旦她允许他踏入她这片被复仇烈焰焚烧的焦土,她还能守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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