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沸腾声像闷在瓮里的雷。
林九笙的指尖还沾着胡媚娘残留的狐毛，那些银白的绒毛正随着气泡在水面打着旋儿，忽然“啵”的一声，第一片青铜碎片顶破水面。
他瞳孔骤缩。
那是半枚巴掌大的镜身，边缘刻着林家祖祠门楣上的云雷纹，而镜面泛着幽绿的光，竟在众人头顶投下一片虚影——
青铜祭坛上，两个裹着红布的婴儿被按在石案上。
为首的玄衣道人抬起青铜匕首，正是二十年前的玄冥子。
“你们的脐带……被狐王残魂缠住过！”虚影里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双生血脉本就是阴阳胎，这团残魂恰好成了活结。”
沈青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碎裂的傩面下，右眼翻出饕餮的竖瞳，声音混着机械的嗡鸣：“狐仙血契不是契约……是玄冥子种下的‘活体封印’！”她的手指掐进林九笙手背，指甲缝里渗出黑血，“他用胡媚娘的命锁着血契镜，等的就是双生血脉共鸣时——”
“噗！”林九笙喉间的腥甜突然上涌。
他本能地去捂胸口，却摸到一片冰凉——原本覆盖胸膛的青铜纹竟变得透明，透过半透明的金属肌理，能看见一颗泛着金光的心脏在跳动，“柳七体内的树根……”他声音发颤，“是当年被割断的脐带！”
“铮——”
七道剑鸣同时炸响。
陆惊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白发垂落至腰，第七把凶剑“天诛”正插在血契镜投影中央。
他的手腕在流血，剑刃割破了经脉，却仍咬着牙往剑上输送内力：“镜中影有诡！”剑鸣震得虚影扭曲，竟显露出重叠的画面——玄冥子的道袍下，隐约能看见另一张模糊的狐首人脸，“那是狐王残魂！”
“九笙！”
一道冰凉的触感突然拽住他衣襟。
林九笙低头，胡媚娘的残魂正浮在他面前，身形比刚才更淡，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雾：“别信血契镜！”她的狐耳耷拉着，眼尾的红痣在发抖，“玄冥子用狐仙血扭曲了记忆……柳七他……”
血契印突然在她心开金光。
那团金光里，浮现出少年柳七的影子——他浑身缠着青铜树根，却仍在往暗河上游爬，指尖抠进岩石的裂缝里，指甲翻卷着渗血，嘴里反复念着：“哥，哥在哪？”
“嗤——”
尖锐的刺痛从左侧传来。
林九笙转头，正看见一根青铜树根刺穿沈青崖的胸膛。
她的身体被高高挑起，饕餮虚影从她背后浮现，张开血盆大口嘶吼：“金心祭台需要双生血脉共鸣！”沈青崖的嘴角溢出黑血，却仍勉强扯出个笑：“别管我……去阻止柳七和脐带节点……”
“青崖！”林九笙扑过去要接她，右臂的狼图腾突然灼烧起来。
原本覆盖全身的青铜纹竟被狼爪撕开一道裂缝，南茅符文从裂缝里钻出来，与饕餮纹在他脖颈处纠缠。
更诡异的是，柳七童年虚影颈间的符文烙印，此刻正显现在他喉结下方，像道被烙进骨血的枷锁。
“哈哈哈哈——”
玄冥子的狂笑突然从西面八方涌来。
血契镜碎片“咔”地全部裂开，镜面里渗出墨汁般的黑雾，“去激活最后的脐带节点吧……以金心为引，让饕餮吞噬你们！”林九笙低头看自己的胸口，青铜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金色核心里的双生龙印却愈发清晰，仿佛要挣破这层枷锁。
“哇——”
第三声婴儿啼哭从暗河深处传来。
这声音比之前柳七的虚影更清晰，带着股黏腻的腥气，竟与饕餮的嘶吼产生共鸣。
林九笙感觉脚下的暗河在震颤，水面下有更粗的红线在游动，像是某种活物正顺着水脉往地面钻。
沈青崖的身体开始往下坠。
林九笙接住她，触到她后背的树根时，掌心的狐仙血突然发烫——那树根竟在他的血液里溶解，露出下面一道细小的刀痕，和他小时候爬树摔的那道疤一模一样。
“九笙……”沈青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傩面的碎片扎进她掌心，血珠滴在他虎口，“黄河……”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黄河的水脉……”
林九笙的破妄金瞳突然发烫。
他下意识抬头，却在瞳孔里看见了一片浑浊的黄——不是暗河的幽蓝，是记忆里从未见过的黄河浊浪，正裹着泥沙翻涌，浪尖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沉浮。
“青崖！”他攥紧她渗血的傩面，指尖的血混着她的血，在青铜上晕开一朵花，“撑住，我带你去黄河，我带你——”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
林九笙被冲击力撞向供桌，怀里的沈青崖重重磕在他肩头。
他看见水面下，最后一片血契镜碎片正沉向河底，而那道第三声啼哭，此刻就近在耳畔，带着股熟悉的甜腥，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雷雨夜，母亲怀里的温热。
“哥……”
沙哑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呼唤从暗河深处传来。
林九笙猛地转头，正看见柳七站在暗河对岸。
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青铜树根盘成的树瘤，可嘴角却扯出个和童年时一模一样的笑：“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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