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笙的指尖还凝着沈青崖消散前的温度，黄河堤坝传来的闷响像重锤砸在天灵盖上。
他喉间的婴儿啼哭突然拔高，震得耳膜生疼，低头时看见自己的手背正渗出细密血珠——那是南北双脉在血脉冲突中撕裂皮肤。
"轰！"
水泥堤坝终于承受不住水下撞击，龟裂的墙皮如暴雨般砸落。
林九笙猛地转头，只见浑浊的河面上浮起的黑棺正接二连三迸裂，青铜篙的尖端像钢针般刺破棺盖，带着腐臭的黑水"嗤"地窜起半尺高。
干尸被挑出棺外时，眼窝里幽蓝的火苗"腾"地炸开，瞬间吞没了半段堤岸的芦苇丛。
"沈姑娘！狐火该用在尸傀脖颈的青铜锁片上！"
黄师傅的吆喝混着引尸铃的脆响撞进耳膜。
这位年近六旬的赶尸人不知何时己跃上堤坝，古铜色的手指缠着红绳引尸铃，青铜篙在掌心转出残影。
他甩出的铃铛撞在一具青面尸傀的面甲上，震得那面甲"咔"地裂开三道纹路，干尸的动作顿时滞了半拍。
林九笙的破妄金瞳突然刺痛——金红眼底映出尸傀眼窝里跳动的幽蓝火苗，竟与三天前哑女尸体内那条缠绕胎儿的脐带纹路完全重合。
他想起沈青崖消散前说的"脐带"，喉间的龙印突然灼烧，伸手摸向腰间的南茅血符。
"它们在用脐带血当燃料！"他的狼纹手臂肌肉虬结，青铜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暴起，反手将血符拍在最近的青铜尸王背鳍上。
但预想中血符灼烧的"滋滋"声没有响起，暗红符文接触尸王的瞬间竟化作黑水，顺着青铜鳞片"滴答"落地。
"九笙！接住胡媚娘的发簪！"
沈青崖的声音带着异样的艰涩。
林九笙转头时，正看见她咬破指尖，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腕滴在傩面裂纹上。
那枚本该泛着青铜冷光的傩面此刻竟透出金红，裂纹里渗出的狐火突然暴涨，将她整条右臂烧得透明，连骨骼都泛着暖黄的光。
发簪破空而来时带起一阵风，林九笙抬手接住，金属凉意透过掌心首窜心口。
那是枚雕着九尾狐的金簪，沈青崖曾说这是胡媚娘临终前塞给哑女的遗物。
他还未细想，便见沈青崖咬破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符印，狐火顺着发簪插入尸傀群中央的瞬间，突然化作金色锁链，顺着每具尸傀脖颈的锁片蔓延开去。
"好！"黄师傅的引尸铃又震碎两具尸傀的面甲，可下一秒他的脸色骤变，"不对——"
林九笙的金瞳捕捉到沈青崖傩面上的变化：原本古朴的云雷纹正被尖锐的利齿纹路取代，饕餮的眼尾从她左脸爬向脖颈。
而那些被锁链缠绕的尸傀，行动不仅没被限制，反而集体转向沈青崖，青铜篙尖端泛着幽光，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划痕。
"狐仙血是最佳脐带桩！"
铁篙张的冷笑混着青铜摩擦声响起。
林九笙这才注意到，原本坍塌的堤坝后冒出成片的青铜树根，正像巨蟒般穿透龙王家渡的粮仓。
那些树根的尖端扎进尸傀后背，干尸的动作瞬间变得流畅，眼窝的幽蓝火苗竟连成一片，在半空形成扭曲的脐带形状。
"青崖！"
林九笙的狼纹瞬间覆盖全身，肌肉撕裂的剧痛被肾上腺素压下。
他撞开扑向沈青崖的三具尸傀，青铜利爪划开干尸的胸膛，却在触到沈青崖肩膀时猛地顿住——她雪缎般的脖颈上，不知何时浮起了细密的青铜纹路，正顺着锁骨向心脏蔓延。
"走！"沈青崖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它们要的是我的血...九笙，你看黄师傅——"
林九笙这才发现黄师傅的引尸铃在发抖。
老赶尸人的竹篓里突然窜出自家养的干尸，青灰色的手爪掐住他的喉咙。
黄师傅的青铜篙掉在地上，尸王的背鳍却在这时刺穿他的胸膛，暗红血液溅在赶尸人的法袍上，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我的血...能困住它们三刻钟..."黄师傅咳着血，用尽最后力气将竹篓推向林九笙，"里面...是我师父的赶尸秘本...能破青铜锁片的..."
竹篓砸在林九笙脚边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纸页摩擦的声响。
黄师傅的身体缓缓软倒，尸王的背鳍抽出时带出一串血珠，那些血珠落在地上竟凝结成暗红的符印，将周围十丈内的尸傀困在原地。
"黄伯！"林九笙的狼纹手臂颤抖着想去扶人，却被沈青崖拽住。
他转头时，正看见她傩面的裂纹己经蔓延到下巴，饕餮的利齿几乎要咬穿她的耳垂。
而刚才那枚发簪插入的地方，金色锁链突然崩断，几缕黑血顺着锁链反冲，扎进沈青崖的掌心。
"九笙..."沈青崖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她抬手触碰自己的脸，碎裂的傩面突然迸出几点碎片，其中一片"噗"地扎进林九笙的右臂。
他吃痛低头，看见那碎片正渗出幽蓝的光，与他血管里原本流动的狐火纠缠在一起，像两条蛇在皮肤下撕咬。
堤坝下的尸傀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被黄师傅血液困住的符印开始出现裂痕。
林九笙抬头时，看见南海方向的云层正诡异地旋转，归墟的方向传来更清晰的吞咽声，像是巨兽在啃食天空。
而他喉间的婴儿啼哭，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低沉的嘶吼。
沈青崖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臂上的伤口，狐火与饕餮气息在他血管里缠斗的地方，突然泛起一阵灼热的麻痒。
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消散，却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在凝聚，最后只说了句："九笙，断脐...一定要..."
话音未落，堤坝下的符印"轰"地炸开，数百具尸傀再次涌来。
林九笙抱起沈青崖转身狂奔，臂上的傩面碎片还在发烫，他能清楚感觉到两种力量在血管里撕扯，像要把他的骨头都烧成灰烬。
而远处，铁篙张的笑声混着青铜树根生长的"咔咔"声，正从龙王家渡的粮仓方向传来。
喉间的龙印突然剧痛，林九笙低头，看见自己心脏的位置不知何时浮现出完整的饕餮图腾。
南海的吞咽声更近了，他甚至能听见归墟里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那根连接着饕餮凶物的脐带，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抽打着他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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