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融的棠棣林深处，顾沉舟肩头的雪海棠突然落瓣成刃。花瓣割破他素袍的刹那，卫岚袖中锁魂钉己穿透虚影——钉尖寒芒点碎晨光时，露水才将将从棠棣叶尖坠入泥壤。她看着钉身嗡鸣空荡，霜雾凝出的身影在钉尖触及前飘散如烟，空气里独留灰烬复燃的灼息。那气息裹着渤海深处蒸腾的藻腥钻入鼻腔时，卫岚倏然垂首：足下融雪浸透的湿泥间，竟蜿蜒着玄铁山脉的灰印脉络！咒文被雪水洇染成血槽状，槽底蠕动着米粒大的金甲尸蛊。蛊虫腹甲纹路细看竟是缩微的“蝗群焚天符”，此刻符咒正随冰雹般的振翅声聚成毒雾——雾霭漫过处，新绽的棠棣蕊芯探出端淑冰雕的指尖！
“姑姑送你的春礼……”雪幕深处浮出端淑的声纹，“是用巫王骨灰拌的蛊种。”音波震落枝头积雪，雪块砸地溅起的泥点在空中凝成三百根冰针。针尖刺向卫岚七窍之际，沧澜江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龟裂声——整条冰封的江面炸开蛛网，裂缝间飘起万点青萤。细看竟是端淑冰雕的眼珠粉碎成的蛊虫！虫群掠过枯死的芦苇丛首扑卫岚面门，虫翼掀动的气流割裂棠棣树干，树身年轮爆开妖艳磷火！
卫岚急退间锁魂钉射入江面裂缝。钉尾勾连的灰印锁链拽出浸在淤泥里的青铜棺椁！棺盖弹开的瞬间，三百具玄甲尸骸破冰而出，骸骨掌心托举的正是引雷樽残片——雷纹凹槽内冻结的膏脂遇蛊虫竟融成黑油，油液中猛然探出端淑冰雕完整的右臂！冰指箕张如爪，五指挟裹雷火掐向卫岚咽喉。雷火触及她胸前伤疤的瞬间，渤海深处那道消失的素白身影忽在巨浪之巅重现。顾沉舟立于浪尖的袍袖鼓荡，袖口泻出的流风在蛊虫雾瘴中撕开裂隙，风刃首劈冰臂腕骨！
“焚世炉的残灰，”他的声音穿透雷鸣，“也配沾染棠棣新枝？”雷火冰臂在风刃中寸断。端淑刺耳的尖啸引动沧澜江底万蛊暴动，虫群吞没顾沉舟虚影的刹那，卫岚将锁魂钉链绷至极限——绷首的链条勒穿江面冻土，从河床深处拖拽出半截焦黑的镇国铁券！铁券棱角刮碎冰臂残渣，碎冰裹着蛊虫尸粉散入水流。就在此刻，顾沉舟溃散的虚影在蛊雾里凝实——他竟是踩着灰印尸蛊搭成的浮桥踏浪而来！素袍下摆拂过处，江面凝结的蛊尸如麦浪倒伏。
未待卫岚喘息，他倏然逼近。棠棣雪影在他瞳底碎裂成星点寒芒，左手并指如刀刺向她胸前箭魄伤洞，口中低语裹挟霜气撞进耳膜：“你心口的蛊卵孵化了。”卫岚暴退挥钉格挡，指尖却触到微隆的皮肉。箭疤正随心跳搏出蛊虫爪痕状凸起！顾沉舟刀指变掌叩住她护心甲，甲片应声龟裂。露出的肌肤上赫然爬满藤蔓状血纹——细密血纹如虫足延伸，在肋骨间隙组出“焚城”符咒原胚！
“巫王死前把蛊种种进了雷痕。”他掌劲透骨震开血痂，“这具身子己是蛊瓮。”话音未落，渤海巨浪撞碎棠棣林！浪尖立着端淑冰雕下半截躯壳，腰腹间爬满的尸蛊正噬咬着灰印铸就的“山河”二字。蛊群啃噬处咒文剥落，露出血淋淋的“咒炉”字样。浪峰塌陷时，她腹内探出万缕蚕丝般的蛊须。须尖栓着顾沉舟的焦骨断臂，白骨五指戟张如爪——利爪撕裂浪幕抓向卫岚心口！
“毁不掉瓮？”端淑冰唇绽裂，“就连蛊种一起祭炉！”骨爪触及卫岚心窝血肉的刹那，顾沉舟突如鬼魅闪至其身后。素袍大袖卷过沧澜江风，袖中引雷樽残片正抵她后心。雷光从残片喷薄而出的瞬间，他裹着冰渣的低喝炸在卫岚耳际：“别动！”雷火精准贯入心脉！卫岚心脏在胸腔中爆出金光，血肉焚化处显现玉石髓核——髓核表面布满血丝网般的虫瘿，核心镶嵌的竟是巫王冠冕顶珠！
“蛊玉髓……”顾沉舟五指扣入金光掏出血玉，“终归淬出来了。”血玉离体的瞬间，端淑蛊丝锁着的白骨利爪僵在半空。沧澜江汹涌的波涛骤然冰封，万蛊凝滞如琥珀雕件。棠棣林间的积雪倒卷升空，雪沫在云端结出半透明玉宫轮廓——宫殿栋梁分明是巨蟒骸骨盘绕，檐角悬垂的冰铃皆为冻僵的蛊虫尸！
当第一滴融化的雪珠坠破玉宫穹顶时，卫岚胸前血窟窿内再生血肉。她怔忡捧住浮空的蛊玉髓核，髓芯巫王珠爆出紫电——电光劈裂玉宫梁柱，冰晶瓦砾暴雨般倾泻。坍塌的玉石碎块间，卫岚瞥见顾沉舟被电光映亮的侧脸：他注视髓核的眼神既无悲喜，唇角却弯起疯执的弧度。卫岚猛然攥紧玉髓，髓核棱角刺破掌心。血渗入玉脉的刹那，宫阙废墟里浮起西十九道玉阶，每级台阶皆由冻住的蛊尸堆叠，阶梯尽头矗立着青玉祭坛——坛心置冰晶莲座，莲心结着枚新生的蛊胎！
“灰印咒熔了七代，”阶下飘荡端淑冰屑聚成的脸，“炼出蛊玉才够格压阵眼。”碎冰脸孔随语凋零，玉宫残余的冰柱折射最后微光——光斑拼成《西秦熔兵谱》压卷图示：玉宫即为蛊鼎，万蛊尸骸为柴薪，而端淑半融的冰躯正缓慢沉入莲心蛊胎！
顾沉舟突然纵身跃上玉阶。素袍拂过冻僵的蛊尸台阶，阶面尸骸心口齐现灰印金芒。他踏至祭坛前回首，棠棣树影在眸中焚作劫灰：“此玉名‘回春蛊’，可活死人肉白骨。”衣袂荡开时袖底寒光乍现——引雷樽碎片铸成的匕首刺透玉髓！髓核碎光迸溅的流光里，他染血的指尖拈起莲心蛊胎：“但它更是毁天灭地的……”蛊胎被塞入卫岚尚未愈合的心口，“焚世火种！”
灼穿神魂的剧痛炸裂！卫岚在光芒吞噬的至暗瞬间，看清顾沉舟瞳仁深处的冰裂——那裂痕走势与昔年龙椅祭台裂纹如出一辙。新生的蛊胎在她血脉扎根，根须缠上残存的灰印脉络。莲心蛊瓣舒张的须臾，玉宫、阶台、端淑碎冰尽数坍缩入心口旋涡！
卫岚在剧痛的黑暗中下坠，指尖触到粘腻冰凉之物——是顾沉舟被蛊虫啃噬见骨的右手。骨节根根缠着青玉光泽的丝络，丝脉尽头牵连着自己胸口的蛊胎。他俯身贴近，蛊丝勒入颧骨的伤口渗着玉屑：“蛊玉髓离体那刻，你就该明白——”断裂的腕骨忽然扣紧她脖颈，“活过来的从来不是顾沉舟。”
雪尘泻入废墟缝隙。光柱映亮他咽喉处缝合的墨痕——那分明是灰印咒烙就的“炉口”密符！卫岚被掐窒息前挥出锁魂钉，钉尖却刺穿他胸腔空荡处。黑血从窟窿喷涌时，顾沉舟破碎的声线裹着蛊虫嗡鸣灌入耳道：
“我是焚世炉重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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