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市的晨雾被北风撕成碎片时，顾沉舟正蹲在城隍庙台阶上。小盐妞捧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融的盐晶——是从废井里捞起的，此刻正泛着淡金的光，像极了昨夜盐市大火里未熄的余烬。 “大人，老周头说这盐晶能解百毒。”她的手指沾着盐粒，“昨儿个王屠户被盐枭的毒箭划了道口子，抹了这晶水，伤口竟结痂了。” 顾沉舟捏起一粒盐晶，对着日光眯眼。晶体内竟浮出极小的纹路，与他腰间光栅律碑的刻痕如出一辙。“这是盐脉的记忆。”他将盐晶抛向空中，晶粒在半空连成线，“当年顾夫人用活脉丝封的，不是邪神，是……” “顾大人！”卫岚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她腰间的盐晶灯还沾着焦痕，“三皇子府的暗卫在城南茶楼劫走了漕帮的老船主。”她扯下斗篷，露出里衣上的血渍，“船主怀里有个铁匣，刻着‘永济号’——就是半年前沉在运河的那艘。” 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昨夜在盐尸地宫看到的《盐枭录》，上面明明白白记着：“永济号载私盐三千担，船主与三皇子门客陈九密谋，欲以毒盐换官引。”此刻铁匣在茶楼被劫，分明是要销毁证据。 “走。”他抄起卫岚的盐晶灯，“去城南茶楼。” 城南茶楼的雕花窗棂还挂着昨夜的打斗痕迹。顾沉舟踹开虚掩的门，正撞见两个暗卫架着个白发老者往外拖。老者的嘴被布塞着，手腕勒着铁链，链上还沾着新鲜的血。 “放下他。”顾沉舟的声音像浸了盐晶的冷冽。 暗卫的刀转了个方向，寒光首指他咽喉：“顾大人还是管管自己的盐市吧，这老头子……” “是陈九的人？”顾沉舟反手抽出光栅律碑，碑面的“盐脉通幽”西字突然泛起金光。暗卫的刀刚触到碑身，便像被火烤的蜡，“咔嚓”断成两截。 “说！”顾沉舟掐住老者的下巴，“铁匣里的东西，是不是三皇子要灭口？” 老者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盐妞眼疾手快扯下他嘴里的布，却见他嘴角渗出的血里混着细小的盐晶——竟是用毒盐淬过的。 “盐……盐引……”老者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窗外，“三皇子……要把盐引……换成……”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扩散。顾沉舟摸向他脖颈，脉搏己断——是毒发了。 “追！”卫岚挥剑劈开暗卫的刀，“他们往码头去了！” 码头的风裹着咸涩的水汽。顾沉舟站在盐堆顶，望着江面上漂浮的碎木板——正是“永济号”的残骸。几个渔夫正用网捞着什么，网里捞起的不是鱼，是半块染血的铁牌，牌上刻着“陈”字。 “大人！”郑黑胖从船舱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铁匣，“船主的尸体在底舱，铁匣藏在盐包底下！” 铁匣打开的瞬间，顾沉舟的呼吸一滞。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封密信，每封信的封泥都盖着“三皇子府”的朱印。最上面那封的日期是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十五，正是盐市大火前三天。 “顾大人请看。”卫岚展开最上面的信，“陈九在信里说：‘盐引改制诏己到手，待盐市大火焚尽旧引，新引便由殿下加盖玉玺。’”她的指尖划过信末的批注，“还有，顾夫人当年查到的‘十二盐道皆皇子门生’的名册，也在匣底。” 顾沉舟的手指重重叩在铁匣上。他想起昨夜在御书房，张首辅捧着的假诏书——原来所谓“圣上亲批”，不过是三皇子用盐晶伪造的印章！ “去把张首辅请来。”他对卫岚道，“再让人把盐市的盐枭尸首都抬到城门口。” 正午的盐市广场挤得水泄不通。顾沉舟站在盐仓顶楼，望着台下跪成一片的盐枭家属。小盐妞举着盐晶花，花瓣上的金纹在阳光下流转，像极了盐脉地图。 “各位乡亲。”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开，“昨日盐市大火，烧出三十七具盐枭尸身。每具尸身的喉管里，都塞着半枚盐引印章——正是三皇子私铸的‘伪引’。”他举起铁匣，“这是从‘永济号’残骸里搜出的密信，证实三皇子勾结盐枭，用毒盐换官引，害死无辜商户！” 台下突然爆发出哭嚎。一个老妇扑上来拽他的衣角：“顾大人，我儿子就是被盐枭逼死的！他说……他说三皇子的人说，只要交了伪引，就能领官盐……” “够了。”顾沉舟打断她，“今日我便带着这些证据面圣。”他转身看向卫岚，“把张首辅的茶盏拿来。” 卫岚捧来个青瓷茶盏，水面浮着片盐晶——正是昨夜从御书房帷幔上取下的。顾沉舟将茶盏举过头顶，阳光穿透水面，在台下投出个清晰的影子：茶盏底部，赫然刻着“三皇子府”的私印。 “张首辅说这是圣上亲赐的茶盏。”他的声音冷得像盐粒，“可圣上的私印，怎会出现在三皇子的茶盏上？” 广场死寂。小盐妞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着城门口——三皇子的仪仗正缓缓驶来，鎏金的“三”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顾沉舟笑了。他摸出怀里的盐引残片，与铁匣里的密信轻轻一合。残片上的“盐引”二字突然变成“废引”，与他骨头上“顾氏护脉印”的光芒交相辉映。 “传旨。”他对卫岚道，“着锦衣卫即刻封锁三皇子府，搜出所有伪引。再让人把盐市的旧引全烧了——”他的目光扫过台下跪着的百姓，“从今日起，盐引由百姓自签，盐脉归民所有！”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洒在盐市广场的盐碑上，“盐脉归民”西个大字泛着金光。小盐妞踮脚摸了摸碑文，转头对顾沉舟笑：“大人，盐晶花又开了！” 他低头，见她掌心的盐晶花正绽放着淡金的光，花瓣上的纹路，竟与盐脉地图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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