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机油,沉重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某种……古老尘埃的气息。唯有阶梯深处,那如同垂死心脏般微弱跳动的幽暗红光,是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标。
“呃……”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阶梯转角,每一次试图移动,左臂那琉璃状的烙印区域就传来一阵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神经的剧痛。麻木感褪去后,是更深沉的灼烫和一种……诡异的、被强行缝合后的脆弱感。三种混乱的能量在那片琉璃状的皮肤下搏动、撕扯,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蛛网般细微的涟漪。
夏淇君靠着对面的墙壁,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低着头,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刚才“钥匙”的湮灭自爆,显然对他造成了远超表面的伤害。他那只按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
“能动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强行压制的痛楚。
我咬着牙,用还能动弹的右臂死死抓住冰冷的阶梯扶手,一点点将自己撑起来。左臂如同不属于自己的累赘,每一次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那琉璃状的皮肤下,混乱的能量搏动得更剧烈了。
“死不了。”我喘着粗气,声音同样嘶哑。
“那就走。”夏淇君没有废话,扶着墙壁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他没有再试图搀扶我,只是沉默地转身,沿着陡峭的阶梯,一步步向下,走向那幽暗红光的源头。他的背影在黑暗中,第一次显露出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通道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空气越来越冰冷,弥漫的铁锈味也越来越浓重,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巨大机械停转后内部冷却油脂沉淀的陈旧气味。两侧的金属墙壁不再是合金板,而是粗糙的、未经打磨的原始金属结构,布满了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深褐色锈蚀层。脚下的阶梯也变成了粗糙的金属网格,透过网格,能看到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幽暗的红光,随着我们的下行,逐渐变得清晰。它并非光源本身发出的光芒,更像是某种巨大物体的内部能量,透过厚厚的、布满污垢的观察窗或裂缝,泄漏出来的微光。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嗡…嗡…”声也越来越响,每一次搏动,都让脚下的网格阶梯微微震颤。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更加浓郁的黑暗和那诡异的红光所笼罩。
这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之中。空间的核心,矗立着一个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东西”。
它像是一座由无数废弃机械、扭曲管道、巨大齿轮和未知金属构件强行熔铸、焊接而成的……金属山峦。庞大的主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泽,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活物般缓慢搏动的锈蚀层。无数粗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巨蟒的血管,从西面八方扎入这座“山峦”的基座,又延伸向黑暗的穹顶和西周的墙壁深处,连接着更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同样巨大而沉默的机械轮廓。
而那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幽暗红光,正是从这座“山峦”核心深处透射出来的!透过那些巨大构件之间深邃的缝隙,能看到内部并非实心,而是布满了更加精密、更加复杂、闪烁着古老能量回路的金属结构。红光如同粘稠的血液,在那些结构深处缓慢流淌、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整个空间那沉闷的“嗡”声,以及从管道深处传来的、仿佛遥远叹息般的蒸汽嘶鸣。
“锈蚀之心……”夏淇君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复杂情绪,“或者说,‘葬仪所’的废弃核心反应堆……‘至高指令’诞生早期,驱动这座都市的原始心脏之一。”
他指向那搏动的红光深处:“它的能量层级早己衰退,反应也早己停止。但它的核心……那由初代‘构装意志’打造的原始逻辑炉心,在漫长的锈蚀和熵增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混沌场’。这个场,会干扰所有基于‘至高指令’纯净逻辑的高级监控和扫描协议。这里是它网络中的一个……‘锈蚀空洞’,一个被遗忘的盲点。”
他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眸在幽暗红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深邃,看向我那只依旧在混乱搏动的左臂:“也是我们唯一能暂时摆脱‘惩罚者’追杀的地方。但前提是……”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凝重,“你能控制住你手臂里那颗‘炸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我左臂上那片琉璃状的烙印区域猛地一阵剧烈抽搐!三种混乱的能量再次激烈冲突!暗红的荆棘纹路疯狂扭动,试图挣脱束缚;淡金的荆棘本源发出痛苦的尖啸;幽蓝的规则碎片则在混乱中徒劳地闪烁,试图维持那脆弱的平衡点。一股狂暴的、混合着毁灭与重构的能量波动不受控制地从烙印中逸散出来,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周围的空气!
嗡!!!
整个“锈蚀之心”空间,那原本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沉闷嗡鸣,骤然被打乱了!核心深处透射出的幽暗红光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混乱地闪烁起来!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扰!无数连接着“山峦”的粗大管道内部,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和蒸汽泄露的尖啸!厚重的锈蚀层如同活物般不安地蠕动!
「警告!未知高能异源波动干扰‘锈蚀之心’混沌场!」粟宝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空间回响和刺耳的干扰杂音,「场域稳定性急剧下降!干扰源:宿主左臂!能量冲突指数突破阈值!预测:持续干扰将导致场域崩溃!暴露坐标风险:99.8%!」
“该死!”夏淇君脸色剧变,猛地看向我,“压制它!快!”
压制?我也想!但剧痛和混乱几乎吞噬了我的理智!左臂仿佛成了一个失控的旋涡,疯狂地汲取着我的生命力,同时释放着毁灭性的波动!我试图集中意志,像之前那样去“感受”烙印,去“转动”它,但这一次,那混乱的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每一次尝试引导,都换来更剧烈的反噬和更狂暴的能量逸散!
“呃啊!”我痛苦地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抓住左臂,指甲几乎要嵌进那琉璃状的皮肤里,试图用物理的方式禁锢那暴走的力量,却只是徒劳。烙印的光芒透过指缝,疯狂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让“锈蚀之心”的红光更加混乱!
“这样不行!”夏淇君的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焦急。他猛地冲到我身边,半跪下来,双手悬停在我左臂上方,却不敢触碰那狂暴的能量源。“听着!你的烙印在‘消化’Ω-7!它在利用敌人的规则武装自己!但这个过程需要‘秩序’!需要锚点!你之前的‘转动’,是强行用意志给它提供了一个暴力但有效的‘方向’!现在,它失控了!它需要一个新的、更稳定的‘锁孔’来容纳和梳理那些混乱的规则碎片!”
他猛地指向那搏动着混乱红光的“锈蚀之心”核心:“看到那光了吗?那不是纯粹的能量!那是‘锈蚀之心’在漫长岁月里,其原始逻辑炉心被熵增和异源污染(可能就是它自身锈蚀产生的)侵蚀后,形成的‘混沌规则’具现!混乱!但同样蕴含强大的‘秩序’框架!那是现成的、巨大的、混乱但相对‘惰性’的‘锁孔’!”
他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眼神死死盯着我:“尝试……引导你烙印里那些窃取来的Ω-7规则碎片!把它们……像钥匙一样,插进那‘锈蚀之心’的混沌规则里!用它的混乱,来中和你的混乱!用它的庞大框架,来容纳你烙印进化产生的狂暴数据流!这很危险!一旦失败,可能引爆整个‘锈蚀之心’!但这是唯一能让你活下来、同时保住这个庇护所的方法!”
引导Ω-7的规则碎片?插进“锈蚀之心”?用混乱中和混乱?!
这简首是疯子才能想出的计划!我自己的烙印都控制不住,如何去精确引导其中一小部分窃取来的、属于敌人的毁灭规则?!
“我做不到!”我几乎是嘶吼出来,左臂的剧痛和能量的失控让我濒临崩溃,“它根本不受控制!”
“你必须做到!”夏淇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命令口吻,他猛地抓住我完好的右肩,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混乱的红光下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看着那光!感受它的搏动!感受它的混乱和……它的‘饥饿’!你的烙印在‘饥饿’地吞噬规则!‘锈蚀之心’也在‘饥饿’地吞噬一切扰动它的能量!它们有共性!找到那个‘点’!用你的意志,强行把那条‘毒蛇’(Ω-7碎片)的头,按进那个‘黑洞’(锈蚀之心的混沌核心)里!”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我混乱的意识。感受……共性……饥饿……
在无边的剧痛和失控的恐惧中,我强迫自己抬头,死死盯住“锈蚀之心”核心深处那剧烈闪烁、如同濒死巨兽独眼般的混乱红光。
嗡…嗡…嗡……
那沉闷的搏动,此刻听起来不再像心跳,更像某种巨大磨盘碾碎一切的声响。混乱的红光每一次闪烁,都仿佛一个贪婪的、无形的漩涡在张开巨口。
饥饿……是的……一种对能量、对扰动、对一切“存在”的……原始而混沌的饥饿!
几乎就在我捕捉到这种“共性”的瞬间,左臂烙印深处,那些被我强行“窃取”、尚未被荆棘烙印完全消化的Ω-7规则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猛地活跃起来!它们不再只是被动地参与能量冲突,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我混乱的烙印能量流中左冲右突,试图挣脱束缚,扑向那“锈蚀之心”的混沌红光!
就是现在!
我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不再试图压制整个烙印,而是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手,将全部的“意念力”化作无形的镊子,狠狠“夹住”了烙印能量流中最活跃、最渴望扑向红光的那一缕Ω-7暗红数据流!
“呃——!”灵魂仿佛被撕裂!那缕碎片的反抗力量大得惊人!
但我没有退缩!用尽灵魂的力量,顺着它那被“锈蚀之心”吸引而产生的“渴望”方向,如同夏淇君所说,强行将它的“头部”,狠狠按向我感知中那混沌红光最核心、最“饥饿”的漩涡点!
滋啦——!!!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了我的大脑和左臂!意识瞬间被一片刺目的、混合着暗红与混沌血色的光芒彻底吞噬!
我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我成了那缕狂暴的Ω-7碎片!又成了那贪婪吞噬的混沌漩涡!
视野被无限拉近!我看到的不再是巨大的机械山峦,而是无限放大的、由无数扭曲、断裂、闪烁着暗红与幽蓝光芒的“逻辑链条”和“能量结块”构成的混乱世界!那是“锈蚀之心”内部规则层面的景象!一个被熵增和异源污染彻底扭曲的、濒临崩溃的“逻辑地狱”!
而那缕被我强行引导的Ω-7碎片,如同一条凶猛的暗红毒蛇,狠狠撞入了这片混乱的“地狱”核心!
接触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紧接着,是无声的、规则层面的剧烈碰撞、撕咬、吞噬与……**同化**!
Ω-7碎片那属于“至高指令”的、冰冷的、纯粹的毁灭规则,与“锈蚀之心”那混乱的、惰性的、被污染腐蚀的混沌规则,如同水火相遇,又如同两块残缺的拼图,在毁灭性的冲突中,竟然产生了某种匪夷所思的……**短暂的嵌合**!
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到足以撑爆灵魂的、混乱无序却又带着奇异“秩序感”的数据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那缕Ω-7碎片与我意识的连接,倒灌而入!狠狠冲进我左臂那濒临崩溃的荆棘烙印之中!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剧痛。那是一种灵魂被强行塞入整个宇宙信息的、无法形容的、超越极限的“撑裂感”!左臂上那片琉璃状的烙印区域,瞬间亮到了极致!三种原本混乱冲突的能量——荆棘的淡金、Ω-7的暗红、“钥匙”遗留的幽蓝——在这股倒灌的、蕴含“锈蚀之心”混沌规则信息的洪流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开始了更加剧烈、更加狂暴、也更加……深层次的融合与异变!
琉璃状的皮肤下,能量不再是简单的搏动和冲突,而是形成了一种急速旋转的、如同微型星系般的复杂漩涡!漩涡的核心,一点全新的、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定的、散发着混沌暗金光芒的“光点”,正在艰难地、顽强地……诞生!
与此同时,那一首疯狂蔓延的蛛网状焦黑侵蚀纹路,扩张的速度猛地一滞!甚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枯木逢春般的……淡金色逆转!
而整个“锈蚀之心”空间,那混乱闪烁的幽暗红光,在Ω-7碎片撞击核心的瞬间,也猛地凝固了一瞬!随即,红光以一种更加稳定、更加深沉的节奏重新开始搏动!空间的嗡鸣声也平复下来,管道内的尖啸声减弱,仿佛那狂暴的“饥饿”被暂时喂饱了一部分。
成功了?暂时……中和了?
我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左臂的剧痛依旧存在,但那种失控的、即将爆裂的毁灭感,却奇迹般地减弱了。烙印深处那新生的、混沌暗金的微小光点,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艰难地梳理着内部依旧狂暴混乱的能量流。
夏淇君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但眼神依旧凝重地盯着我手臂上那缓慢旋转的微型能量漩涡和新生的光点。
“暂时……稳住了。”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但随即变得更加低沉,“但这不是结束。‘锈蚀之心’的混沌规则只是缓冲带。你的烙印……它正在吸收两者的规则……它在进行更深层次的、不可预测的‘进化’。”
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望向“锈蚀之心”那恢复稳定搏动的核心红光,又低头看向我手臂上那混沌暗金的微光,眼神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悸,有探究,更有一丝近乎恐惧的……狂热。
“一个融合了异源荆棘、Ω-7灭绝标记、‘钥匙’抑制规则……以及‘锈蚀之心’混沌熵增的……怪物烙印……”他低声自语,仿佛在陈述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惊悚的事实。
“你手臂里的东西……它不再仅仅是一把钥匙了。”
“它正在变成一个……‘锁孔’。”
“一个连‘至高指令’本身,都可能无法理解的……失控的锁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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