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的风裹着沙砾，打在“聚云栈”的幌子上噼啪作响。周辰用剑鞘拨开门框上的蛛网，檐角挂着的走马灯蒙着层厚灰，画着的江南烟雨水墨早己被风沙啃得模糊。
“这栈子半年前就歇业了。”李长庚摸着柜台后的账簿，纸页边缘发脆，最后一笔账记着“收黑绒十匹，银三百两”，墨迹里混着点暗红，像是未干的血，“苏掌柜说的种子，会不会藏在布料里？”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两人抄起兵器绕过去，只见柴房的地面裂开道丈许宽的口子，下面露出个黑黢黢的地窖，隐约能听见纺车转动的嗡鸣。
地窖里弥漫着桑蚕的腥气，墙壁上钉着数十根木杆，挂满了正在晾晒的黑绒，绒线在火把光里泛着油亮的光泽，细看竟能发现绒丝里缠着极细的血丝。角落里，个瞎眼老妇正坐在纺车旁，手里捏着团黑绒，纺车转得飞快，线轴上的绒线却越来越少，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吞了去。
“这绒是用人血泡过的桑蚕丝。”周辰用剑挑开团黑绒，里面滚出几粒芝麻大的虫卵，遇火便发出滋滋的声响，“老妇在养蛊虫的幼虫。”
老妇突然停了手，空洞的眼眶转向他们：“客官要买绒吗？我这绒暖和，就是……得用活人养着才长得好。”她咧开嘴笑，牙床里嵌着些黑色的碎渣，“前阵子来了个戴斗笠的和尚，说要织件袈裟，给了我这个，让我把绒养得再黑些。”
她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铛，铃身刻着和黑莲花瓣一样的纹路。李长庚刚要去接，铃铛突然自己响了，地窖深处传来无数细碎的爬动声，黑绒里的虫卵纷纷破壳，钻出些半透明的虫豸，长着蚕的身子，却生着蜈蚣的脚，顺着木杆爬向他们。
“是噬心蛊的幼体！”李长庚将镇魂刃插进地面，金光顺着刀刃蔓延，虫豸触到光便蜷成小球，“老妇被蛊虫控了心神，她的眼睛……”
周辰这才发现，老妇眼窝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嵌着两颗蠕动的白虫，正随着铃铛声微微颤动。他挥剑斩断铃绳，铃铛落地的瞬间，老妇突然尖叫着抱住头，眼窝里的白虫破肤而出，化作两道白光冲向黑绒堆，却被李长庚用符咒钉在墙上，片刻便化成了两滩黑水。
老妇瘫坐在地，浑浊的泪水从空洞的眼眶里涌出：“那和尚说，织成袈裟就能让我瞎眼的孙儿重见光明……我织了三个月，每天都要割指放血喂绒线，可孙儿还是……”
她指向地窖最里面的草堆，那里躺着个面色青紫的孩童，心口处凸起个拳头大的鼓包，正随着呼吸起伏，皮肤下隐约能看见虫豸爬行的痕迹。
“是黑莲种子寄生了。”李长庚掀开孩童的衣襟，鼓包上印着朵极小的黑莲，花瓣上的纹路与孝陵地宫的那朵如出一辙，“种子需要活物的精血滋养，这孩子是被选来做温床的。”
说话间，孩童突然剧烈抽搐，鼓包猛地炸开，飞出只巴掌大的黑蛾，翅膀上的花纹正是半开的莲花。黑蛾撞向地窖顶的气窗，周辰挥剑去斩，却被它喷出的黑雾迷了眼，再睁眼时，蛾影己消失在关外的戈壁里。
“这是黑莲的蛹化形态。”苏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地窖口，手里拿着张泛黄的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处名叫“莲心泊”的海子，“它需要在极阴的水源里完成最后蜕变，那里是辽东边塞最邪门的地方，传说海子底下压着座辽代的沉船，船上载着整整一舱的人殉。”
孩童心口的破洞正缓缓愈合，留下个淡红色的莲花印记。老妇抱着孙儿泣不成声，纺车还在空转，线轴上的黑绒渐渐褪成灰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李长庚将那半块传国玉玺摆在桌上，玉印突然发烫，在账簿的空白页上印出朵莲花，花心处写着“七月初七，水漫莲台”八个字。“还有七天就是七夕，看来它要借那天的水煞之气破茧。”
周辰望着关外昏黄的天际，风里似乎传来隐约的虫鸣，像是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里缓缓睁开。他握紧莲纹剑，剑穗上的朱砂在火把光里泛着暗红，如同即将滴落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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