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元年的雨裹着硝烟味漫过南阳城垣,阴丽华攥着染血的丝帕立在绣楼窗前。雨丝如千万根银线,斜斜地掠过青灰的瓦片,在屋檐下织就一道朦胧的水帘。远处城墙上传来断断续续的梆子声,混着隐隐约约的厮杀呐喊,让这绵绵细雨都染上了肃杀之气。
绣楼内,檀木熏炉飘出袅袅龙涎香,却掩盖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阴丽华身着一袭月白色襦裙,裙裾上绣着缠枝莲纹,金线勾勒的花瓣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外搭一件淡青色的对襟披帛,随风轻轻飘动,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她的发髻上只别着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却难掩眉眼间的英气。
楼下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探身望去,正撞见刘秀勒马时溅起的水花,洇湿了他玄色战袍下摆。那件战袍上还残留着昨日战场的尘土与血迹,暗红的血渍在玄色布料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刘秀翻身下马,腰间的鎏金错银佩剑随着动作撞出清越声响,剑穗上系着的红绸早己褪成黯淡的颜色。
“丽华!”刘秀抬头望向楼上,眼神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更始帝己封我为大司马,三日后便要出兵河北。”他的声音里既有志得意满,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安。
阴丽华指尖微颤,丝帕上未干的血迹在雨雾中泛着诡异的暗红。方才绣娘送来的密信还藏在袖中,那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写着几行小字:更始帝忌惮刘秀兵权,欲借出兵之机将其除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涂着丹蔻的指尖轻轻着丝帕边缘,心中思绪万千。
“表哥可知为何要派你孤军北上?”她缓步行至阶前,木屐碾过青苔发出细微声响。潮湿的空气里,她身上的兰花香混着雨水的味道,萦绕在刘秀鼻间。“邯郸王郎自立为帝,幽州突骑虎视眈眈,更始帝这是要借他人之手......”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
“住口!”刘秀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战场上的灼热。他的瞳孔里燃着炽热的光,却也藏着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恼羞,“丽华,你我自幼便知‘乱世需狠’的道理。当年你教我用毒酒解决骚扰商铺的地痞,如今怎生怯懦起来?”
阴丽华猛地抽回手,素色裙裾扫过沾满泥浆的石阶。她想起这些年来,为了助刘秀成就大业,自己在更始帝面前虚与委蛇,强颜欢笑。那些深夜里的泪水,那些违心的话语,此刻都化作了眼底的寒意。“我怯懦?”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那日若不是我在更始帝枕边吹风,你以为他会轻易封你大司马?”她故意扬起脖颈,露出锁骨处未愈的齿痕,那是昨夜更始帝醉酒后留下的印记,“昨夜侍寝时,他咬着我这里问‘刘秀可有反意’,你猜我怎么答?”
刘秀脸色骤变,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如今早己不是记忆中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的眼中有了算计,有了狠厉,却也藏着深深的无奈与痛苦。阴丽华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莲步轻移贴近他耳畔:“我说,表哥心里只有天下,怎会把陛下放在眼里?”话音未落,冰凉的匕首己抵住刘秀咽喉。
“丽华!”刘秀惊怒交加,却见她反手将匕首塞入自己掌心。阴丽华的手指纤长白皙,却因为常年握笔写信,指腹上有了一层薄茧。“带着它。”她将染血丝帕按在他胸口,上面用金线绣着的“死”字刺得人眼疼,“若三日后不见你归来,我便带着这密信去见更始帝。”她踮脚在他唇上轻啄,胭脂的甜腻混着铁锈味弥漫开来,“记住,阴家女儿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刘秀望着她决绝的眼神,忽然想起多年前,两人在阴家后院的桃树下玩耍。那时的丽华,总爱把桃花插在发间,笑着说要做这天下最自在的女子。而如今,她却为了他,将自己困在了这权谋的牢笼里。他握紧手中的匕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丽华的愧疚,又有对未来的忐忑。
马蹄声渐远时,雨势忽然转急。阴丽华望着空荡的长街,从袖中取出半块刻着凤凰纹的玉珏。玉珏冰凉的触感让她回想起小时候,母亲临终前将这玉珏一分为二,告诉她另一半在有缘人手中。隔壁传来绣娘压抑的啜泣,她这才想起方才为逼问密信,生生折断了那丫头的手指。
“把尸体丢去乱葬岗。”她对着铜镜补妆,指尖抚过镜中与密信上如出一辙的字迹,“顺便告诉父亲,该让二弟去联络铜马军了。”窗外惊雷炸响,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妖异如血。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却也写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与狠绝。她知道,从今日起,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在桃树下欢笑的少女了。而这乱世之中,她与刘秀,又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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