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寒雨裹着股咸腥气砸在青石板上，阮星阑蜷缩在当铺后门的阴影里，喉间泛起铁锈味。
三根断骨戳着肺叶，每呼吸一次都像吞了把烧红的铁砂。他死死攥着怀里的竹簪，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他的——"去朱雀大街的聚珍斋......"
竹簪表面斑驳的竹纹沁着冷汗，在雨幕中泛着诡异的幽光。阮星阑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浑浊的眼睛，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他手腕："若见...腕间朱砂痣..."话音未落，喉间涌出的黑血便染红了阮星阑的粗布衣袖。
"当啷！"
竹簪突然发出清鸣，阮星阑猛地抬头。三丈外，谢家马车碾过积水，车厢帘幕掀起的刹那，他看见一抹刺目的红。那是谢家二小姐谢窈腰间垂落的珊瑚坠子，与母亲临终时攥着的半块残片严丝合缝。雨珠顺着他凌乱的发梢滴在睫毛上，恍惚间竟将珊瑚坠子的红光看成了母亲最后的血痕。
"站住！"
少女的呵斥炸响在雨幕。阮星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冲上路中央，浑身湿透的模样活像个水鬼。谢窈掀开车帘，绣着金线的软鞭"啪"地甩在他脚边，鞭梢卷起的水花溅在他渗血的脚踝："哪来的野狗？"
粉衣少女探出半截身子，发间玉步摇折射出冷光。阮星阑盯着她腰间晃动的珊瑚坠子，喉咙发紧："这坠子......"话未说完，软鞭己缠住他脖颈。带着茉莉香的锦缎掠过鼻尖，谢窈俯身时耳坠上的珍珠几乎要撞上他额头："敢偷本小姐的东西？"
"阿窈！"素衣女子凌空掠来，广袖扫过阮星阑肩头。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阮星阑瞳孔骤缩——女子腕间朱砂痣，竟与母亲描述的妖物印记分毫不差！记忆如潮水涌来：病榻前母亲枯槁的手死死抓着他，"见到朱砂痣的人...快逃..."
素衣女子指尖刚触到他眉心，阮星阑怀中竹簪突然迸发青光。三人被卷入漩涡状的光晕，谢家马车的惊呼声、马蹄踏碎积水的声响，统统被抛在身后。旋转的光影中，阮星阑看见谢昭的墨发与谢窈的粉纱缠绕在一起，宛如两团燃烧的火焰。
当阮星阑再度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铺满花瓣的软榻上。异香扑鼻，是混合着龙脑与麝香的奢靡气息。谢窈的粉衣凌乱地堆在床边，素衣女子谢昭握着软剑抵在他咽喉，发丝散落的模样说不出的狼狈："无耻登徒子！敢破我玄阴之体？"
阮星阑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缠着谢昭的抹胸。他眨了眨眼，突然惨叫一声："疼！肋骨断了！"趁二女分神的刹那，骨碌碌滚到墙角，顺手抓起床幔裹住自己。锦缎拂过鼻尖，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倒比当铺里发霉的麻布好闻百倍。
"别装死！"谢窈举着软鞭逼近，鞭梢卷起的劲风掀翻了地上的青铜灯台，"从实招来，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术？"灯油泼在波斯地毯上，蜿蜒的油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宛如一条扭曲的蛇。
阮星阑缩在墙角，目光扫过西周陌生的装饰。青铜灯台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饕餮纹，烛火在纹路间跳跃，竟像是活物在吞吐火焰。窗棂糊着的不是纸，而是半透明的鲛绡，上面用金线绣着《山海经》里的奇珍异兽，此刻在光影中扭曲变形，仿佛要破壁而出。更诡异的是，墙角那尊青铜镜里，映出的竟不是三人身影，而是密密麻麻的妖物虚影——有长着翅膀的人面兽，还有浑身缠绕锁链的骷髅。
就在这时，镜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一只青灰色的爪子探了出来。谢昭脸色骤变，挥剑斩去，却见那爪子化作青烟消散。青铜镜发出刺耳的嗡鸣，镜中妖物的嘶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阮星阑感觉怀中的竹簪烫得像块烙铁，几乎要将他的皮肉烧焦。
"这是...混沌镜碎片？"谢昭盯着阮星阑怀中的竹簪，眼神复杂，"三日前天机阁传出消息，有妖物现世，没想到竟是......"
"等等！"阮星阑突然抓住她手腕，指腹触到朱砂痣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梁，"你腕间的朱砂痣，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昭猛地抽回手，软剑抵住他心口："与你何干？再敢碰我一下，我便剜了你的眼睛。"剑尖在烛光下泛着冷芒，阮星阑却注意到她耳尖微微泛红，倒与谢窈张扬的性子不同。
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三支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纸。阮星阑本能地拽过谢窈翻滚躲避，却见少女腰间珊瑚坠子发出微光，弩箭竟在半空转向，钉入对面墙壁。木屑纷飞间，谢窈咬着牙瞪他："放开！本小姐还用不着你护着！"
"有意思。"沙哑的笑声从屋顶传来。驼背老妪不知何时出现在房梁上，枯枝般的手指点向三人，浑浊的眼珠在凹陷的眼眶里转动，"孽缘啊！三日前老身卜得卦象，正是混沌现世，七宿归位......"
话未说完，一柄飞刀穿透她咽喉。黑衣人从天而降，面罩下露出半边鬼面纹身。谢昭挥剑迎敌，剑气却在触及对方衣角时消散无形。阮星阑这才看清，黑衣人周身萦绕着黑雾，所过之处，地砖竟泛起冰霜。
阮星阑怀中竹簪突然发烫，化作半块青铜古镜。镜面映出黑衣人腰间的令牌——那赫然是朝廷秘卫"玄衣使"的标志！更令他心惊的是，镜中自己额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饕餮纹路，与黑衣人身上的鬼面纹身如出一辙。
"交出混沌镜，饶你们不死。"黑衣人抽出弯刀，刀身上缠绕着黑色雾气。刀刃划过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谢窈突然将珊瑚坠子塞进阮星阑手中，指尖的温度透过珊瑚传来："拿着！这是谢家祖传的辟妖珏！不过事后你得给本小姐当三个月奴隶！"少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粉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倒真有几分巾帼气概。
就在阮星阑接过坠子的瞬间，辟妖珏与混沌镜产生共鸣。整座宅院剧烈震动，青铜镜射出七彩光芒，将众人卷入又一个时空漩涡。当光芒消散，三人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荒芜的古战场，满地白骨间，竖立着七根刻满符文的石柱。石柱表面流淌着金色纹路，在暮色中宛如七道凝固的闪电。
谢昭凝视着石柱上的符文，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原来我们都被卷入了一场千年的棋局。"风掠过战场，卷起她散落的发丝，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战鼓声，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地平线下蛰伏。
而阮星阑额间的饕餮纹愈发清晰，在混沌镜的光芒中，他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脑海中低语："归位......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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