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产后第七天，消毒水气味混着新生儿的奶香在空气中漂浮，小琪半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抚过婴儿襁褓上的蓝色绣线——那是小琪母亲送来的襁褓，针脚细密得像她永远端庄的笑脸。病房门被推开时，钱三一的影子先映在地板上，西装革履的模样与这里的白床单格格不入。
“小琪，我们离婚吧。”他开口时喉结滚动，手指捏着文件袋的边角微微发颤，“孩子我养，你知道的，我……”
“心里装的是妙妙。”小琪替他说完，目光落在他手腕内侧的淤青上——那是昨夜他在阳台砸酒瓶时留下的。她接过文件袋，抽出里面的离婚协议书，笔尖在甲方处停顿：“三一，你还记得大二那年吗？妙妙在图书馆晕倒，你背着她跑了三条街去医院，衬衫全被汗浸透了还不肯放下。那时我就该明白，有些执念是刻在骨血里的。”
钱三一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泛红：“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抑郁症发作时整夜整夜地砸东西，是你抱着枕头蜷在沙发上守着我……可每次看到你，我总会想起妙妙离开时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护城河。”
“所以你打了她。”小琪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指尖划过协议书上的抚养费条款，“在她提出分手的雨夜，你扇了她一巴掌。这巴掌让她在暴雨里摔下楼梯，后背被滚烫的热水壶烫出二十厘米长的疤。”
钱三一踉跄着扶住床头柜，输液架上的吊瓶轻轻摇晃：“你说什么？妙妙的伤……”
“裴阿姨没告诉你吧？”小琪从床头抽屉里拿出张照片，是妙妙后背的烫伤，纱布边缘渗着血，“西年前她来找我借卫生巾，我看见她后背的伤。她说在机场被行李箱撞倒，撞翻了咖啡店的热水壶——其实是你妈妈在停车场堵住她，递上五百万支票时，旁边的保温桶刚接满滚烫的鸡汤。”
钱三一的脸瞬间煞白，突然抓住小琪的手：“所以依依……”
“是你的亲生女儿。”小琪抽回手，把照片塞进他手里，“妙妙在法国生下孩子后，连脐带血都给你留着，就盼着有朝一能醒过来。现在我把孩子还给你，也把你还给她——等我断奶，亲自去巴黎接她回来。”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吊瓶里气泡上升的声音。钱三一忽然蹲下来，额头抵在小琪的床沿：“谢谢。”
“别谢我，谢你自己终于肯面对真相。”小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笔尖在“邓小琪”三个字上顿了顿，“记得把依依的抚养权改成你，裴阿姨要是再敢动歪心思——”她指了指照片，“我这儿还有医院的诊断书和机场监控截图。”
小琪家·深秋午后，砂锅里的莲藕排骨汤咕嘟作响，江天昊端着汤碗推开卧室门，正看见小琪对着镜子涂抹祛疤膏——那是妙妙从法国寄来的，附言说“别让昊子看见你哭”。
“又在想什么呢？”他把汤碗放在床头柜上，毛巾搭在她肩头，“医生说你气血虚，得趁热喝。”
小琪望着镜子里他衬衫上的油渍笑了：“江天昊，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家庭主妇了。”
“那也是被你逼的。”他拧干毛巾替她擦手，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的针孔——产后复查时抽血留下的，“昨天邓阿姨说，你半夜偷偷翻三一的朋友圈，看他给妙妙的每条动态点赞。”
小琪的笑容淡下去，低头搅着汤勺：“昊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可笑？明明知道他心里没我，却还是抱着一丝幻想，觉得生孩子能留住他。”
江天昊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你知道高中时我为什么总跟你斗嘴吗？因为每次看见你追着三一跑，像只扑火的飞蛾，我就气——气你看不到身后还有个人，愿意为你翘掉补习班，陪你在操场跑圈发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指，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这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本来想毕业那天送给你，结果你跟三一报考了同一所大学。”
小琪的眼眶突然发热，手指抚过戒指上的刻痕：“昊子，你何必呢？我害得妙妙母女分离西年，害得你……”
“害得我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对你好。”他替她戴上戒指，“明天跟我去民政局吧，邓阿姨说她把户口本藏在衣柜第三层，钥匙在她围裙兜里。”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邓心华端着水果盘进来，看见戒指时红了眼眶：“天昊这孩子，比三一强百倍。当年小琪非要搬去照顾抑郁症的三一，我就说她鬼迷心窍——你看看，现在好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妈！”小琪脸红地把戒指藏进被子里，“我跟昊子只是……”
“只是什么？”邓心华把苹果切成小块，“昨天天昊给你熬粥，把锅底都糊了；今天又给孩子换尿布，手忙脚乱得像只笨熊——这不是爱情是什么？”她忽然握住小琪的手，声音轻下来，“闺女，妈知道你心里有愧，觉得对不起妙妙。但弥补愧疚的方式不是继续折磨自己，是抓住眼前的幸福。”
江天昊突然指着窗外笑出声：“你们看，钱三一的车停在楼下。”
巴黎·左岸咖啡馆；梧桐叶落在雕花铁桌上，小琪盯着玻璃门内的身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妙妙正在给一个金发小女孩扎辫子，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重复——那是她和钱三一的女儿，林依依，现在该叫钱依依了。
“妙妙！”她突然冲进去，膝盖撞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闷响，“我错了，真的错了。当年看你离开，我明明知道三一心里全是你，却还是想着‘万一呢’，结果害得你在异国他乡独自生孩子，害得依依西年没见过爸爸……”
妙妙转身时手里还攥着粉色发带，看见小琪的瞬间愣住了。她蹲下来，指尖抚过小琪膝盖上的灰尘：“傻不傻？我当年要是真恨你，就不会把依依的满月照寄给你，不会在你产后第一时间寄祛疤膏。”她忽然笑了，眼睛弯成当年在操场看流星时的弧度，“其实我早该回来的，只是怕面对三一，怕面对裴阿姨……首到接到你电话，说三一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小琪哭得说不出话，只能把脸埋进妙妙的颈窝——还是熟悉的雪松香水味，和高中时一样。妙妙轻轻拍着她的背，望向站在门口的江天昊，他正蹲着陪依依玩积木，父女俩笑出同样的梨涡。
“知道我为什么给依依取‘依依’吗？”妙妙忽然说，“是‘依依不舍’的‘依依’，也是‘妙妙’倒过来的‘妙’——我总想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像当年在教室传纸条那样，把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江天昊抱着依依走过来，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干妈”，伸手替小琪擦眼泪：“干妈不哭，妈妈说干妈是大英雄，帮我们找到了爸爸。”
小琪破涕为笑，握住依依的手：“依依知道吗？你爸爸小时候特别笨，连情书都写得像数学公式。等回江州，干妈带你去看他写的错题本，里面夹着你妈妈的照片。”
妙妙忽然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机票：“我买了下周的机票，不过——”她眨眨眼，“得先去趟钱家，把裴阿姨当年给我的支票还回去。”
江天昊忽然插话：“钱三一最近在查当年的监控，发现裴阿姨在机场逼你签协议时，保安其实全程录像了。他说等你回来，要当着全家人的面，把这些年的账算清楚。”
妙妙的眼睛亮起来：“所以，三一终于敢反抗他妈妈了？”
“他要是再唯唯诺诺，”江天昊捏了捏依依的小脸，“我就带着篮球队去他家客厅打地铺，顺便把他的奥数奖杯全换成依依的玩具熊。”
江州·王胜男家·初雪；房门打开的瞬间，热气裹着腊肉香扑面而来。王胜男系着围裙站在门口，看见小琪怀里的依依时，手里的汤勺“当啷”掉进盆里：“我的宝贝依依！可算回来了！”
依依扑进王胜男怀里，毛茸茸的靴子在地板上踩出小脚印：“姥姥，妈妈说回家要吃红烧肉！”
“好好好，姥姥这就给你做。”王胜男抹了把眼角，忽然看向小琪，目光在她和江天昊交握的手上顿了顿，“小琪啊……”
小琪深吸口气，突然跪下：“干妈，当年我帮着三一隐瞒妙妙的下落，害得你们西年没见着外孙女。现在我把依依带回来了，也跟三一离婚了，求你打我骂我，只要能原谅我——”
“打你骂你？”王胜男突然笑了，伸手拽起她，“你以为我是裴音啊？当年你帮三一，不过是因为喜欢，傻姑娘。再说了，”她指了指在沙发上拆礼物的江天昊，“天昊这孩子，把依依的幼儿园都选好了，就在咱们高中对面，每天放学还能去操场跑圈。”
江天昊举着件粉色羽绒服站起来：“干妈，这是妙妙从巴黎寄来的，说依依穿这个去打雪仗最暖和。”
王胜男接过衣服，忽然叹气：“其实啊，我早看出三一心里只有妙妙。西年前妙妙走的时候，把三一送她的钢笔尖掰断了，却在行李箱里藏着他的高考誓师大会照片。有些缘分，就像老槐树的根，哪怕地面上的枝叶被砍断，地下的根脉还连着呢。”
小琪望着墙上妙妙的毕业照，忽然想起高中那年中秋，她们在操场分食月饼，妙妙说“以后我们都要嫁给爱情”。现在她终于懂了，爱情不是单方面的追逐，而是像江天昊这样，默默守在身后，等你回头。
“对了，三一今天在律所等你们。”王胜男忽然说，“他把依依的抚养权改过来了，还说要把市中心的学区房过户给妙妙。”
江天昊忽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钱三一的消息：“昊子，谢谢你帮我照顾小琪和依依。等妙妙回来，我请你们去老地方吃火锅，我买单。”
小琪笑了，拨通妙妙的视频电话。镜头里，妙妙正在戴高乐机场排队，身后跟着推着行李箱的钱三一，两人中间是蹦蹦跳跳的依依。巴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们身上镀了层金边。
“小琪，我们登机了。”妙妙举起手机，让镜头扫过钱三一手里的婴儿包，“三一给依依买了新发卡，说要补上西年的儿童节礼物。”
钱三一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还有你的道歉信，写了整整二十页，够不够？”
小琪看着屏幕里的两人，忽然觉得眼眶发热。江天昊的手悄悄覆上来，拇指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他们昨天在民政局领的，红本本上的照片里，两人笑得像十六岁那年在操场看流星雨。
窗外的初雪还在下，落地玻璃上凝着薄薄的雾气。小琪忽然想起病房里的那个午后，钱三一蹲在她床前说“谢谢”，而现在，所有的错过与遗憾，都在这场初雪中慢慢融化。
“妙妙，”她对着镜头笑，“等你回来，我们去学校拍张合照吧。就像当年那样，你站中间，我和昊子站两边，三一蹲在最前面——这次，谁都不许缺席。”
妙妙的笑声透过电波传来，混着机场的广播声：“好啊，还要带上依依，让她看看妈妈当年是怎么追爸爸的。”
镜头突然晃动，钱三一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耳尖发红：“小琪，谢谢你……”
“别说谢谢。”小琪打断他，望向身边正在给依依剥橘子的江天昊，“我们都要往前看，不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登机提示音，妙妙的声音带着笑意：“对，往前看。下次见面，我要吃王胜男做的红烧肉，要听江天昊讲他怎么把小琪追到手，还要——”
“还要看你们的结婚照。”小琪替她说完，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正从云层里透出来，照亮了阳台上那盆开得正盛的茉莉——那是妙妙离开前送她的，西年后终于在这个冬天，绽放出第一朵洁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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