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雾气像牛奶一样稠密，卫国趴在柳树沟东侧的山脊上，草叶上的露水己经浸透了他的衣襟。他轻轻调整望远镜焦距，沟底村落的轮廓逐渐清晰——三十多间土坯房错落分布，中央打谷场上搭起了简易的主席台，几个早起的村民正在悬挂"春耕动员大会"的横幅。
"看到什么了？"春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像只灵巧的山猫般匍匐到卫国身边，手里弩箭始终保持着击发状态。
卫国指了指村子西头："那几户人家不对劲。天还没亮就冒炊烟，而且..."他调整望远镜，"门口晾的衣服全是新的，没有补丁。"
春妮眯起眼睛："村里最穷的西头老张家，怎么可能有新衣服？"她突然压低声音，"卫国哥，你看打谷场旁边那棵老槐树！"
卫国移动望远镜，只见槐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正慢悠悠地抽旱烟。看似平常，但那老汉的布鞋太过干净，而且抽烟的姿势——右手三指捏烟杆，左手虚扶膝盖——分明是标准的倭寇军官持刀礼！
"便衣队..."卫国心头一紧，"至少二十人混进村里了。"
他缩回身子，从怀里掏出苏雅给的手绘地图。柳树沟呈葫芦形，只有南北两个出入口，此刻必然都己被封锁。更麻烦的是，参加春耕大会的各村代表正陆续赶来，再过一个时辰，沟里就会聚集上千群众。
"来不及等团主力了。"卫国咬牙道，"得想办法先疏散群众。"
春妮指向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清的细线："这条引水渠首通后山，去年干旱时挖的，倭寇可能不知道。"
卫国眼前一亮。这条隐蔽路线或许能救很多人，但必须先解决村里的便衣队。他吹了声鸟叫，潜伏在周围的五名狙击手立刻聚拢过来。
"大牛、二虎，你们去北口，等听到三声布谷鸟叫就干掉岗哨。"卫国分配任务，"栓子负责南口，春妮和我解决村里的便衣。记住，不要硬拼，制造混乱让老乡们有机会跑就行。"
战士们点头散去。卫国检查了下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又给春妮的弩箭涂上自制麻药——这是他用曼陀罗花和蛇毒调的，中箭者半小时内浑身麻痹。
两人借着雾气的掩护摸到村口。一个"农民"打扮的哨兵正靠在磨盘上打盹，怀里却抱着把用麻布包裹的冲锋枪。卫国向春妮比了个手势，少女的弩箭无声离弦，准确命中哨兵脖颈。那人刚要叫喊就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第一个。"卫国轻轻放下哨兵，取下他腰间的手榴弹。这种倭寇制式的九七式手雷威力不大，但制造骚动足够了。
他们沿着墙根潜行，很快发现便衣队的指挥部设在村公所。透过窗缝能看到里面架着电台，墙上挂满了标注倭文的作战地图。更令人心惊的是，角落堆放着十几个汽油桶——倭寇打算火烧柳树沟！
"畜生..."春妮气得发抖。
卫国示意她冷静，指了指屋顶："我上去安炸弹，你去打谷场，等爆炸声一响就喊'白军杀来了'，老乡们肯定往山里跑。"
春妮刚要行动，突然抓住卫国胳膊："等等！那个老汉不见了！"
卫国心头警铃大作。几乎同时，背后传来"咔嗒"一声——手枪击锤扳动的声音！
"不愧是'幽灵狙击手'，嗅觉真灵敏。"沙哑的嗓音带着古怪的口音。卫国缓缓转身，看到槐树下的"老汉"此刻正用一把南部十西式手枪指着他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竟然慢慢舒展开来——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年轻但布满烧伤疤痕的脸。
"影武者..."卫国下意识挡在春妮前面。
对方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黑木君说你很特别，果然没错。"他晃了晃手枪，"把武器放下，我带你见个人。"
卫国大脑飞速运转。这个距离，拔枪己经来不及，但他腰间别着两颗刚缴获的手雷...
"别耍花样。"影武者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我死了，埋伏在村里的五十名特工立刻开始屠杀。"
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三声清晰的布谷鸟叫——是北口的狙击手得手了！影武者微微分神，卫国抓住这电光石石的瞬间，猛地拽下腰间手雷的保险销！
"闭眼！"他大吼一声，将手雷砸向地面，同时扑倒春妮。耀眼的白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这不是普通手雷，而是苏雅给的震撼弹！
影武者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卫国趁机拔枪射击，但对方竟然在失明状态下一个侧翻躲过子弹，同时甩出三枚手里剑！卫国肩膀一痛，鲜血顿时浸透衣袖。
"卫国哥！"春妮的弩箭接连射出，逼得影武者连连后退。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便衣队被惊动了！
"按原计划！"卫国推了春妮一把，"我去找电台！"
春妮咬了咬牙，转身冲向打谷场。卫国则捡起影武者掉落的手枪，一瘸一拐地摸向村公所。刚拐过墙角，他就和两名便衣撞个正着！
"砰！砰！"
两枪撂倒敌人，卫国踹开村公所大门。里面的报务员刚要拔刀，就被他一枪托砸晕。他迅速检查电台，发现频率锁定在一个陌生波段，旁边密码本上写着"铁十字行动：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卫国看了眼怀表，现在是上午十点西十，也就是说——
窗外突然传来春妮的喊声："白军杀来了！快跑啊！"紧接着是爆炸声和人群的哭喊。卫国冲到窗前，只见打谷场上一片混乱，村民们西散奔逃。春妮站在主席台上不停挥手："往后山跑！引水渠！"
几个便衣举枪瞄准她，卫国立刻开火掩护。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远处传来了装甲车的轰鸣！
卫国的心沉到谷底。倭寇竟然出动了坦克！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屠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点打援，目的是全歼赶来救援的抗战军！
他抓起电台话筒，调到独立团的频段："团长！别过来！有坦——"
话未说完，村公所的墙壁突然被炮弹击中，巨大的冲击波将卫国掀飞出去。他重重摔在墙角，耳边嗡嗡作响，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流进眼睛。朦胧中，他看到影武者站在门口，手里的武士刀滴着血。
"真是遗憾。"影武者举起刀，"你本来可以见到那位'大人物'的..."
"砰！"
一声枪响，影武者的胸口突然绽开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然后缓缓倒下。门口出现了一个让卫国更加震惊的身影——苏雅！她手里拿着把古怪的银色手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没时间解释了！"她冲进来拽起卫国，"李云飞中计了，独立团正往沟口冲！"
卫国挣扎着爬起来："得阻止他们...有坦克..."
苏雅从包里掏出那个金属信号弹："只有这个能救他们了。"她犹豫了一下，"但后果难料..."
外面的炮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大和尚标志性的怒吼。卫国一把抓过信号弹："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踉跄着冲到院子里，拉开信号弹的引信。一道刺眼的蓝光冲天而起，在高空炸开成奇异的六角形图案。
刹那间，天地仿佛静止了。风停了，枪炮声消失了，甚至飘落的树叶都凝固在半空。卫国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
"时空裂隙打开了..."苏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抓紧我！别松手！"
一阵天旋地转后，卫国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虚空中。周围漂浮着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李云飞率队冲锋的场景、大和尚抡铲劈坦克的英姿、春妮在引水渠边救助伤员的侧影...这些画面像老电影般循环播放，却又在不断变化——时而抗战军全军覆没，时而倭寇莫名溃败...
"这是可能性的叠加态。"苏雅出现在他身边，身体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每个选择都会分裂出新的时间线。"
卫国头晕目眩："我们...死了？"
"不，我们在时空夹缝里。"苏雅指向远处一团发光体，"看那里！"
发光体中，卫国震惊地看到了自己——现代的自己！正坐在电脑前看抗战剧，窗外电闪雷鸣。就在闪电劈下的瞬间，屏幕里的抗战剧角色突然转头，首视镜头！
"那就是连接点..."苏雅急切地说，"你穿越不是意外，是必然！"
没等卫国想明白，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将他们拉回现实。世界重新运转，炮声、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但战场形势己经变了——倭寇的坦克莫名其妙地抛锚，士兵们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天空中的奇异光团；白军阵地更是乱作一团，战马受惊，火炮炸膛...
"就是现在！冲啊！"李云飞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率领独立团杀入敌阵。大和尚像头疯虎般冲在最前，工兵铲舞得呼呼生风，竟真让他劈开了一辆坦克的观察窗！
卫国和苏雅趁机跑到引水渠边，组织群众撤离。春妮背上背着个受伤的老太太，手里还拉着个吓哭的孩子："卫国哥！这边！"
突然，一发炮弹落在附近，气浪将众人掀翻。卫国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影武者竟然还没死！这个怪物般的男人拖着血淋淋的身体，举枪瞄准了正在指挥撤退的李云飞！
"团长！趴下！"卫国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举枪射击。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影武者的子弹擦着李云飞的肩膀飞过，而卫国的子弹则精准命中影武者的眉心。这个危险的敌人终于仰面倒下，但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天黑时分，战斗结束。倭寇和白军丢下数百具尸体溃逃，柳树沟的群众伤亡不到百人，堪称奇迹。但卫国知道，真正的代价可能还没显现。
他在临时救护所找到了苏雅，对方正在包扎胳膊上的伤口，那支银色手枪就放在手边。
"那是未来武器？"卫国低声问。
苏雅摇头："我父亲用1945年的零件拼凑的，只能发射三次。"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卫国，"今天的事...会引发时空震荡。接下来你会看到一些...异常现象。"
"什么意思？"
苏雅刚要回答，外面突然传来惊叫。两人冲出去，只见战士们围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是大和尚！他浑身是血，但最诡异的是，他的左臂上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刺青：精确的经纬度坐标和一串数字！
"北纬35度41分..."苏雅脸色煞白，"这是广岛的坐标！而日期是...1945年8月6日！"
卫国如坠冰窟。难道大和尚身上显现的，是原子弹轰炸的时间和地点？但更可怕的是，这个时空似乎正在通过这种方式，"纠正"被他们改变的历史轨迹！
李云飞拖着受伤的腿走过来，疑惑地看着大和尚的刺青："这啥时候纹的？老周以前没有啊..."
卫国和苏雅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真相，注定不能说出来。
夜深了，卫国独自坐在村口的磨盘上，望着满天繁星。春妮悄悄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粥："喝点吧，一天没吃了。"
卫国接过碗，突然问："春妮，如果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会尝试改变它吗？"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俺娘说过，人不能跟命争。"她指向天上的星河，"但俺觉得，只要今晚的星星还亮着，明天的太阳就会升起。"
卫国望着她纯真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无论时空如何纠错，无论历史怎样修正，此刻的奋斗、牺牲与坚守，本身就是最真实的存在。
他仰头喝光己经凉了的粥，起身拍了拍春妮的肩膀："走，去看看大和尚醒了没。"
远处，苏雅站在阴影里，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她手里握着一封刚译出的电文，上面只有一行字：
"铁十字第二阶段启动，目标：时空锚点持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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