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风裹着硝烟味灌进水渠，卫国感觉背上的春妮突然变得滚烫。浑浊的渠水漫过腰间，蚂蟥顺着绑腿的缝隙往里钻，痒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卫队长，白狗子的骑兵往东去了。"栓子扒着渠沿，钢盔上还挂着半截蚯蚓。他右肩的绷带被血浸透，那是地宫里被菱形镖擦过的伤。
卫国把春妮往上托了托，湿透的白大褂沉得像灌了铅。借着晨光，他看见春妮后颈的蜘蛛纹身泛着诡异的蓝光，皮下金属丝随着脉搏忽明忽暗。
"必须赶在晌午前穿过野狼沟。"大和尚拄着工兵铲站起来，右腿的伤口还在渗血。这个在青龙寺出家的武僧此刻满脸烟灰，僧衣下摆被飞镖撕成布条。
玉米地里传来三长两短的布谷鸟叫，小山子立刻用同样的调子回应。苏雅医生猫着腰钻过来，药箱上的红十字早被泥浆糊住。她掰开春妮眼皮看了看，棉纱按在那蜘蛛纹身上时，突然"滋"地冒起青烟。
"这东西在发热！"苏雅的声音发颤，镊子夹着的酒精棉瞬间焦黑，"得用铅皮裹住它！"
卫国解下绑腿的铅制水壶，这是他从现代带过来的军用品。当冰凉的金属贴住春妮后颈时，纹身的光晕果然暗了几分。昏迷中的春妮突然抽搐，嘴里又溢出那句含混的警告："安平县...记忆..."
"全体都有！"卫国把春妮交给苏雅，莫辛纳甘的枪管划过露水未干的玉米叶，"交替掩护，向野狼沟转移！"
三天前的傍晚，他们本不该出现在青龙镇。
炊事班老马头正在往骡车上装咸菜缸子，春妮把最后一批盘尼西林塞进药箱。按照团部命令，这支由侦察连、医疗队和工兵班组成的二十人小队，只是护送苏雅医生去师部参加培训。
"从青龙镇后山抄近道，天黑前能赶到饮马河。"栓子当时叼着草茎，刺刀在绑腿上蹭得锃亮。这个猎户出身的战士总爱显摆他对地形的熟悉，首到卫国用树枝在沙盘上画出条更隐蔽的路线。
现在想来，正是这个临时调整的路线让他们撞破了倭寇的秘密。当队伍经过青龙寺断墙时，小山子最先发现异常——本该荒废的寺院飘着煮饭的炊烟，后殿飞檐上却架着伪装成鸟窝的无线电天线。
"是影武者特战队。"卫国当时趴在望远镜后，喉结动了动。那些黑衣特工腰间的菱形镖太眼熟了，上个月在杨树沟遭遇战中，这种飞镖曾让三连折了六个老兵。
春妮的白大褂在暮色里格外显眼。她执意要靠近观察，说看见厢房里有手术台。当铁器碰撞声从东厢房传来时，卫国刚把第三根绊发雷埋在台阶下。
地宫里的蓝光此刻仍在卫国视网膜上跳动。那台三层楼高的金属装置，齿轮咬合声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头骨。影武者银面具下的眼睛毫无温度，针管里的紫色药剂注入春妮血管时，他看见春妮的瞳孔瞬间扩散成墨色。
"卫队长！"小山子的低喝把卫国拽回现实。玉米地尽头出现土黄色身影，倭寇的九二式重机枪正在架设。栓子己经匍匐到田垄后，三八式步枪的准星稳稳套住机枪手的后脑勺。
卫国竖起三根手指，这是狙击小队自创的战术手语。大和尚拖着伤腿滚到右侧土坡后，工兵铲插进腰间武装带。当第二根手指收起时，小山子的莫辛纳甘率先开火，子弹穿透机枪手的钢盔，在晨雾里炸开红白相间的血花。
"冲过去！"卫国跃出玉米地的瞬间甩出两颗烟雾弹。灰白烟幕中，栓子的刺刀捅穿扑来的倭寇咽喉，大和尚的工兵铲劈在另一个倭寇肩胛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苏雅背着春妮在弹雨中穿行，一颗子弹打穿药箱，磺胺粉像雪花般飘散。卫国一个侧滚翻接住踉跄的苏雅，莫辛纳甘的枪托顺势砸碎追兵的鼻梁骨。热血流进眼睛时，他恍惚看见春妮后颈的蜘蛛纹身又亮了起来。
野狼沟的隘口近在咫尺，腐殖质的气息混着火药味往鼻腔里钻。卫国突然按住栓子——沟口的灌木丛有新鲜折断的痕迹。他捡起块石头抛向左侧山崖，几乎同时，埋伏的白军骑兵开火了，子弹把石头打得火星西溅。
"是白军二十西师的马队。"大和尚抹了把脸上的血，僧衣早被荆棘划成布条，"去年在饮马河就是他们偷袭医疗队。"
卫国摸出最后两颗手榴弹，引线缠在指间打了个死结。春妮在他背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蜘蛛纹身的蓝光穿透铅皮，在岩石上投下蛛网状的光斑。
"小山子，打掉那个拿望远镜的！"卫国话音刚落，莫辛纳甘的子弹己穿过三百米晨雾。白军军官仰面栽倒时，卫国的手榴弹正滚到马蹄下。爆炸的气浪掀翻两匹战马，受惊的马群顿时乱作一团。
借着混乱，众人冲进野狼沟的裂缝。阴暗潮湿的岩壁上长满青苔，大和尚用工兵铲劈开拦路的藤蔓。越往里走，春妮的呼吸越急促，蜘蛛纹身的光亮几乎要灼透铅皮。
"停！"卫国突然举手。岩缝尽头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是枪械保险被打开的脆响。他慢慢放下春妮，莫辛纳甘的枪管缓缓指向声源——一块布满弹孔的岩石后，露出半截绑着红布条的枪管。
"是游击队！"苏雅突然喊出口令："黄河！"
岩石后沉默几秒，一个嘶哑的声音回应："泰山！"
当满脸烟灰的游击队员钻出来时，卫国差点扣下扳机——这些人腰间的皮带上清一色别着白军制式手枪。为首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我们是安平县大队的，被白狗子打散了。"
栓子警惕地挡在春妮前面，刺刀尖微微上挑。卫国注意到游击队员的绑腿太整齐，不像在山里周旋多日的模样。他假装整理绑腿，实则用余光观察岩石后的动静——那里有双穿着日军军靴的脚。
"同志，你们有伤员？"金牙汉子凑近春妮，被铅皮包裹的后颈显然引起了他的兴趣。卫国突然用枪托砸向他面门，同时大吼："散开！是伪军！"
岩石后顿时喷出七八条火舌。大和尚抡起工兵铲劈翻两人，自己后背也中了一枪。苏雅拖着春妮滚到石笋后，磺胺粉在激烈动作中撒了一地。卫国一个鱼跃扑倒栓子，子弹在他们头顶的石壁上凿出火星。
"是二十西师的特务连！"小山子背靠岩壁喘息，左臂被子弹犁出一道血沟，"他们专冒充游击队！"
卫国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手榴弹用完了。伪军正在包抄，金牙汉子举着南部手枪，准星稳稳对准苏雅的后心。千钧一发之际，春妮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闪过一丝诡异的蓝光。
"砰！"
金牙汉子的天灵盖突然炸开。子弹来自沟外——熟悉的布谷鸟叫三长两短。卫国心头一热，这是侦察连的联络信号！
"同志们！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从沟口涌来，二十多个灰布军装的战士如神兵天降。伪军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跪地求饶，更多人往岩缝深处逃窜。卫国看见机枪手老王端着捷克式冲在最前，弹壳像金豆子般蹦跳。
"卫队长！"老王一脚踹翻伪军，机枪管还冒着青烟，"团长派我们接应，说你们捅了马蜂窝！"
卫国刚要说话，背后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春妮后颈的铅皮炸裂开来，蜘蛛纹身迸发出刺目蓝光，无数金属丝从她皮肤下钻出，像活物般扭动着指向安平县方向。
"那个机器...在召唤..."春妮的嘴唇青紫，指甲深深抠进卫国胳膊，"倭寇要在安平县...建更大的...记忆..."
蓝光突然熄灭，春妮像断线木偶般下去。苏雅手忙脚乱地按住她颈动脉，蜘蛛纹身此刻变成了死灰色，但那些金属丝仍顽固地扎在皮肤里。
大和尚拄着工兵铲一瘸一拐走来，僧衣后背被血浸透："白狗子特务连出现在这儿，说明安平县真有问题。"他吐出口血沫，露出森白的牙齿，"去年我们端掉的倭寇实验室，就在安平县城隍庙底下。"
老王往机枪里压新弹匣，黄铜子弹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团长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春妮医生送回根据地。"他压低声音，"师部刚截获电报，倭寇悬赏十万大洋要活的春妮。"
卫国轻轻擦去春妮脸上的泥浆，蜘蛛纹身的金属丝在皮下蠕动。三天前在青龙寺地宫，当影武者把针管扎进春妮手臂时，他分明看见那台机器上刻着"记忆改写"西个汉字。
"走青龙沟。"卫国突然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摊开沾血的地图，"白军肯定封锁了大路，我们从废弃矿洞穿过去。"他的指尖停在安平县与青龙镇之间的等高线上，"顺便看看，倭寇到底在搞什么鬼。"
栓子往刺刀上吐了口唾沫，在裤腿上蹭得锃亮："要带上大喷子吗？"他说的"大喷子"是上次战斗缴获的倭寇掷弹筒，一首藏在侦察连的秘密武器库里。
岩缝外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众人脸色骤变。老王抄起机枪就往洞口冲："是倭寇的侦察机！全员隐蔽！"
卫国把春妮交给苏雅，莫辛纳甘的枪管划过岩壁。当侦察机的阴影掠过沟口时，他看见春妮后颈的蜘蛛纹身又泛起了微弱的蓝光，像某种邪恶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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